“晓得了。”
出了商务楼,沈棣棠随手翻了翻自己和沈勇的那沓遗像。
“嗯,一点不像,我真漂亮。”说完,她随手把那沓白纸撕成碎片,丢进垃圾桶里。
十七岁的沈棣棠会被打印出来的黑白照片吓得手脚发麻,脊背发凉,而二十五岁的沈棣棠倒是觉得自己怪好看的,连黑白照片都能扛住。
原来这世界上的所有事都讲究个一回生二回熟,连对付讨债人这种事都不例外。
当初被讨债的追着跑的时候,她可没想过自己会有把遗像拍回他们脸上的一天。现在回想起来,她很难相信,自己竟然还有看到追债人转头就藏的怂包时候。
那是她十八岁生日当天,也是她和愉琛在一起的第一天。
哪怕此刻彼此憎恨,她都不得不承认那天的记忆鲜活热烈,以至于每当她闻到佛手柑的香水,普鲁斯特效应都会立马生效,将她带回辽城清爽的早晨。
那时他站在他身边,他们靠得很近,他身上有股好闻的佛手柑香气。
很清爽,像清晨被阳光蒸发的朝露。
从见面那刻起,她就有种两人独处的紧张感。愉琛话很少,绝大多数时候都只是无言地注视着她,她就更紧张了。
脑子里念头杂乱,思绪恨不得飘到外太空去。
很突兀地,她意识到她欠陈尔欣一个道歉。
她不该每天吐槽她话多。
从车上到江边,她嘴就没停过,喋喋不休,东拉西扯,有时候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又在鬼扯些什么。她意识到自己比陈尔欣能说多了,好吵。
不知道愉琛是不是听困了,越发安静。
她更紧张了。
话也更多。
这什么恶性循环。
忽然,他转身,眼睛被阳光刺的闭起来,再睁开,用骨节分明的手牵住她。
那种紧张感在被他牵住的瞬间消散,变成另一种奇怪的感受。她总算确定,她之前感受到的痒不是真的痒,是她过去从未体会过的某种悸动。
他的手很白很长,加上身上味道很好闻,她很努力才忍住没拉过来啃一口。
正四处乱瞟转移注意力时,她在街角看到那个槟郎方脸男人,正拿着扳手,表情凶神恶煞,不知是要修车还是要把车上的人脖子拧下来。
她握住救命稻草似的攥紧他的手,话到嘴边,却变成:“......要买点饮料吗?”
躲起来。
那之后,她根本不知道自己都买了些什么,拿了些什么,脑海中只剩下男人凶神恶煞的脸。
大概是隐瞒越久,越难以坦陈,所以她刚刚下意识地将实话咽回去。
能在这里遇到槟榔男,是因为辽城是座挺小的城市,熟人总是会碰上。辽城小到不适用于六度分隔理论,最多三度。
也许以后还会遇上,她躲都来不及躲,又或许他会从哪里打探到她的人际关系。
沈勇欠债后,她在学校门口碰上她家对门邻居阿姨,阿姨拉着她抱怨,说是被催债打听沈勇的骚扰电话烦得够呛,新买的手机都烧坏了。
她不想愉琛的手机也被烧坏,更不想愉琛牵扯进来。
就如季灵芝所说,
她很强大,不软弱,这件事她可以独自承担。
不必牵扯一个本就负重累累的他。
更何况,法律上没有父债子偿的道理,这债务和她没关系,她没义务还。
等到她彻底脱离辽城,这一切就都会解决。
她鼓起勇气站到愉琛面前,问:“我现在,可以许生日愿望吗?”
“我们谈一场秘密恋爱,好不好?”
结果讲出来的愿望没有实现。
她藏在心里真正的愿望反倒成真,
——沈棣棠要做特别勇敢的大人。
勇往无前,绝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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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灵芝安排的相亲在周六上午,那个时间她本来有排课,托遗像事件的福不用上了。她早上起来才发现自己连相亲对象的微信都没,给季灵芝发消息要。
等回复的时候,她弯腰进洗手间洗漱。
贫穷是出门迅速的秘诀,她没有繁琐的护肤或者化妆步骤。五分钟刷牙,三分钟洗脸,接着一分钟擦个八块钱一罐的宝宝面霜保湿,就可以出门了。
她蘸着凉凉的面霜抹在脸颊上,挺臭屁地感叹:“天生丽质。”
她十六岁之前被季灵芝养得很精致,护肤品和化妆品都价值不菲,学校有活动的时候她都带妆上学。那会儿额头总是闷痘,现在草率护肤也不化妆,皮肤反倒好起来。
她挺武断地下定论:都是消费陷阱!
微信一跳,是季灵芝推过来的相亲对象名片。
她随手点进去一看,懵了,这人头像无比熟悉,而且已经在她好友列表里了。
她简直怀疑自己精神错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