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没错!是她!”
“我跟你们说啊,余校长被她逼的,都去做植发了啊哈哈哈哈!”
“假的吧......”
“骗你干嘛?我昨天都看见校长的头顶......”
烦啊。
她无视投向她的那些目光,把下滑的书包带拉回肩膀上。
有什么好看的?不知道女明星都是冬天穿春款的吗?更何况在安藤两个*分部里,她现在比女明星还出名。
沈棣棠穿着英伦风的西装百褶裙校服,外面套着松松垮垮的春款彩色毛衣,在一众羽绒服里确实扎眼——看着就冷。
实际也冷,冷得头疼,冷得喘不上气。
但此刻比冷风更让她喘不上气的,是那些打量的目光,是那些叽叽喳喳的声音。
国际部和普通高中隔着一条街,自发成队的高中生们走到面前的路口,自然而然地按照校服的不同分流:
穿着西装的左转,穿着肥大蓝白校服的右转。
沈棣棠哆哆嗦嗦、磨磨蹭蹭地走到分岔路口,不情不愿地——
——右转。
她裹紧针脚松垮的粗线毛衣,试图盖住那身与周遭学生格格不入的藏蓝色修身西装。其他人的蓝白校服被风吹得鼓起来,变得圆滚滚的,只有她有棱有角地夹在人群中,像块迷路的拼图。
因此不管怎么裹,她都异常惹眼,周围人的目光多了几分看戏的意味,毫不遮掩地投向她,议论声也越来越大,到了她无法忽视的地步。
烦啊。
“同学,国际部在左边那条街,你是不是走错啦?”沈棣棠抬眼,只见平头男生一脸真诚地搭话,让她一时分辨不出他是真不认识她,还是装不认识。
“没走错。”
三个字被她用干你屁事的语气说出来。
然后她眼见着男生走到同伴身边,几个人肩膀撞来撞去,挤眉弄眼,不怀好意的笑着。
“......你看吧你看吧!就是她!!”
她刚才就应该直接说干你屁事,现在人跑远了,想说都没得说。
烦啊。
沈棣棠站定,掏出兜里四四方方的苹果手机,揉揉冻麻的脸,挤出一个笑容,用拇指猛戳因寒冷变得迟钝的触屏,编辑了一条短信:
【妈!我到学校啦。只是换个分部而已,你女儿这么棒,连学费都能要回来,高考还不是小菜一碟!】
点击,发送,送达。
她握着手机站在原地,盯着右下角的三个字,已送达。
她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周围的人越来越少,直到聒噪的人声和扰人的视线都离她很远很远,直到校园铃声遥遥传来。
直到指骨被霸道的温度冻得通红,直到指尖麻木失去知觉,那三个字依然没有变为两个字的已读。
也许上海和辽城也有时差。
她慢吞吞地挪动着,木然地向前走,脑子里盘算着怎么跟教导主任解释迟到的事。
又有人凑到她旁边,类似的开头——
“同学,国际部在......”
“在左边!用不着你告诉我,想看热闹就看,别他爹的来烦我!”沈棣棠头也没回,连珠炮似的,“我就是从国际部转到普通部那女的!为了半年的学费闹个没完,还把秃头校长假发挂在升旗杆上!是我!怎么着吧?!”
对面的人竟然还在装傻:“......什么?同学......”
沈棣棠手一挥,打断他:“你还想知道什么?!我通通亲自给你解答,我挂那秃头的假发是因为他先耍我!我转学之后那王八蛋不肯退我半年学费!说好我替她女儿画三幅作品,他退我十万块!三幅变五幅,五幅变七幅!!我他爹的一个寒假画了十幅,他开始给我装死!!还有,他是去植发了没错,现在那颗秃头上四周是长发,中间只有头发茬,从上往下看跟个向日葵似的!还想知道什么?!!”
“还想知道什么......我一口气告诉你!你们别再来......烦我......”她越说声音越小,喉咙堵成一团,风一吹满脸冰凉。
“同学,我气球飞了。”他嗓音很清澈,语气平淡。
遇见愉琛的这天,是她这辈子最糟的一天。
可是很多年之后,她回忆起这天,首先想到的却不是那些皱巴巴的糟心事,而是——
——忽然四散开来的一束彩色气球。
那些气球原本在那人手里攥着,她刚才情绪激动之下打到他的手,手一松,气球就逃走。
许多个彩色气球重获自由,呼啦啦地乘着风飞上天空,在纯蓝的底色中肆意跃动。冬日的阳光穿过气球,在地上留下五颜六色的光斑,绕着她跳舞。
她一抬头,便撞进一双清澈的眼睛,是淡淡的棕色,像块缓缓凝固的琥珀,将她小小的倒影困在其中,通透又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