愉琛走出排练厅找人,路过走廊尽头的淋浴间,听见哗啦啦的水声。
仔细一看,还没关门???露着好大的缝隙,隐约可见布满水滴的影子。
里面传来哒哒哒,听起来就很忙的脚步声,很熟悉。
愉琛的脸“唰”地发烫,他背过身去,视线只敢落在地板上,反手握住门把手,“咔哒”一关。
啪嗒啪嗒,湿答答的脚步声渐强,门咔哒一声拉开。
“你干嘛——?!”身后开门那人着恼,气呼呼地问。
“......你洗澡又不关门?”愉琛依然背对门口,“大庭广众......”
啪!
湿答答的手在他脖颈上拍一下,在后颈留下潮湿温热的触感,顺着脊椎蔓延。
接着是草莓味清爽的风,和——
她不耐烦地骂:“谁会洗澡不关门?吓我一跳!”
愉琛这才转过身。
毫不夸张地说,她胳膊湿答答,发丝湿答答,脸上也湿答答,跟洗澡的唯一差别就是穿着衣服。
“你是跟花洒打了一架吗?”愉琛脸上的热意总算消散。
沈棣棠侧身,指指淋浴间四仰八叉的肥狗。
“它这是中暑晕倒了?”他茫然地看着“一滩烂狗”,“这么冷的天......”
“什么啊,我在洗狗。”
越说越离谱。
愉琛挽起袖子,越过她走进来:“我帮你,你去擦擦脸。”
花洒的流水声像海浪,层层叠叠地涌来。原本宽敞的淋浴间好像变窄,窄的束手束脚,又好像变宽,能容纳海边度假般的好心绪。
愉琛帮忙扶着肥狗沉重的头,攥着耳朵,她手法粗暴地将沐浴露抓到肥嘟嘟的后脑勺上。
“你为什么说又不关门?”沈棣棠问。
空气静默片刻。
她继续说:“想起来了,我知道淋浴间的锁是你装的。”
还有走道灯、荧光贴、合她口味的盒饭......
“谢谢。”唰唰的水声中,她的视线与声音都隔着雨幕。
“我就没见过谁比你心还大。”潮湿的对视中,他笑着说,“高中就敢翻窗住在我房间,毕业后自己半夜三更回家拿东西......还有自己跟那么多讨债的人周旋。你胆子忒大,大到让人提心吊胆”
“谁提心吊胆?”她反问。
“我。”他停顿片刻,“......我们。”
“因为我跆拳道黑带,打趴两个你根本不在话下。”
沈棣棠亮起右手臂的肌肉,她好久没空练,但多亏隔三差五扛肥狗,肌肉没掉。
愉琛笑道:“对,所以才敢大半夜自己去画什么涂鸦。”
沈棣棠没看他,无言地冲洗肥狗。
肥狗身上的泡沫已经冲干净,愉琛的手伸进小狗潮湿柔软的毛发里,像陷入夏日温暖潮湿的沙滩,耳边是潮汐汹涌,层叠浪花。
洗澡工程耗时过久,肥狗失去耐心站起来,先是哗啦啦,接着淅淅沥沥。
“它好像要甩毛了,你……”
愉琛伸手挡在她面前。
肥狗稀里哗啦地甩水,耳朵像拨浪鼓,淋浴间内中雨转暴雨。
沈棣棠置若罔闻,躲都不躲,任由香喷喷的“肥狗降雨”迎面砸过来。
他现在算是知道,她为什么洗狗像跟花洒打了一架。
水珠细细密密地挂在她额角的刘海上,晶莹剔透。最顶端的水珠过重,擅自向下滚落,顺着发丝流动,咕噜噜地吞并其它水珠,越坠越快——
——他伸手接住。
“伞呢?”愉琛假装生气。
他手心蓄了小小的一汪湖泊,她额角发丝悬挂雨水,滴滴答答地落进湖泊,湖水又悄悄顺着指缝逃走。
“给画打了。”沈棣棠落汤鸡似的,指指旁边毫发无伤的画。
“这么大的雨......会感冒。”他无奈道。
“怎么可能,这么热的天气,淋雨超舒服!你怎么总是有那么多事要担心?”
沈棣棠湿答答的手环住他脖颈,潮湿顺着他脊椎蔓延。
雨水顺着脖颈钻进他上衣内侧,沿着背脊向下。
他指指旁边画框里连个水痕都没有的画布,佯怒:“同为画布,为什么这么对我?”
......
沈棣棠发丝挂着的水珠缓缓下坠,愉琛五指并拢向水滴的方向伸去——
嘀嗒。
水珠汇入大海,他的手最终没有越过无形的边界。
沈棣棠说:“它甩就甩咯。你怎么总有那么多要担心的事?”
你怎么总有那么多要担心的事?
她无数次问过他。
遇乌云便担心下雨,逢高山时忧心倾塌,于绝顶快乐时冒出即将变糟的不安。
哪怕身畔是万里无云的沙滩大海,也要忧心忡忡,不断冒出各种灾难的预设。
如果说他的人生态度是在海边摆平衡石,战战兢兢地担忧海浪打来,那么沈棣棠的人生态度,就是抱着冲浪板迎上巨浪,去探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