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右转掉头。”愉琛没回复她,但报出的依然是去学校方向的路,依然不肯告诉她目的地。
“你家在哪儿?”沈棣棠靠边停车,皱眉问他。
看样子是反应过来了。
愉琛驴唇不对马嘴地说:“你车开得挺好,什么时候考的驾照?……包子也做得很好吃,你什么时候学的做饭?怎么变这么多。”
沈棣棠吼他:“愉!琛!”
谁要跟他忆往昔啊?
愉琛不为所动,继续自说自话:“刚才在台上,你为什么抱我?”
“你家在哪儿,回答我。”沈棣棠盯着他,一字一顿地问。
“你先回答我吧。”
他偏头向她靠近,路线与吻她别无二致,但最终在离她有一定距离的地方停下。
他自嘲地笑笑:“你不答,我怎么说。”
沈棣棠如梦初醒。
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莽撞的拥抱打破平衡。从她坐上车开始,他就在试探,试探她对过去的态度,试探她,对他的态度。
她丧失耐心:“最后一次,你家在哪。”
愉琛的耳膜仿佛被抽成真空,骑车声和喧哗声都模糊起来,听不真切,他像卡进一帧慢放的镜头,镜头是她的眼睛,不带感情地记录他的迟钝。
他自暴自弃地开口:“你知道地址。”
因为,那里不是我家,是我们家。
是她学校对面的小洋房,分手后,他买下那里,也一直住在那里。
沈棣棠对此没做出什么反应,只是沉默,有一个世纪那么久。
愉琛闭了闭眼睛,偏过头。
走吧。
在我看不到的时候,就再一次丢下我吧。
没良心的小孔雀。
耳边忽然传来引擎发动声,
——是沈棣棠轻踩油门,继续朝目的地开去。
“坐稳了,大明星。”她说。
话里带点阴阳的意味,反倒让他安心些,——她不会走。
她启动太突然,导致肥狗惊醒,肥狗从前排两个座位中间的空档伸出头来,钻了一半就卡住,莫名喜感。
愉琛摸摸肥狗,笑意越发浓郁。
/
派对开始,沈棣棠熟悉的小洋房内充斥着能掀翻屋顶的噪音,肥狗躲在空调下用爪爪盖住耳朵大睡特睡。
她端着杯青绿色的鸡尾酒,独自站在阳台,落地玻璃移门将噪音挡住,头顶是夜色明月与已经垂到耳畔的梧桐叶。
她咽下一口鸡尾酒,调味酸甜咸辣兼具,用两个字形容:复杂,一如她现在的心情。
得知讨人厌的前任对她旧情难忘,实在是件让人五味杂陈的事。要是放在三个月前,她会毫不犹豫地将他真心丢在地上踩两脚,再一脚飞踢出去。
可现在,怎么有点难以下手了呢?
大概是无债一身轻,连带着铁石心肠都软化吧。
软到她进门时便哪里都没碰,只敢偷偷打量几眼,便直奔共同记忆最少的露天阳台。
洋房内饰与七年前别无二致,唯有窗台外的梧桐有些变化,原本只到房檐的枝桠已经垂到她耳畔,——梧桐树枝桠的长度一寸一寸,记录七年的日夜交替。
原本给她做画室的那件屋子上了锁,不知现在什么样,总归不是原样——毕竟她搬家的时候清空了画室。
沈棣棠将下巴搁在栏杆上,双臂垂下来,像从前那样讲自己挂在栏杆上,全身放松,在阵阵潮湿的风中舒服地眯起眼睛。
上海的夜与辽城不同,无星无云,却因地标、路灯与LED广告牌亮如白昼。远处黑灯的高楼窗户像口味不一的巧克力排,风摇动梧桐枝,五角叶偷偷触碰她飞扬的发尾,像某种生存于朋克时代的魔法精灵的大手,偏爱地抚摸勇敢的少女。
她只是站在那,两块玻璃就变成通往魔法世界的大门。
愉琛视线越过玻璃移门,看见的就是这幅场景。
他凝神注视许久,总算打定主意,一头扎进醉鬼堆里,精准找到在中心举着酒杯的林蔚。
趁他烂醉,愉琛用肩膀轻推林蔚,他重心不稳,身体打晃,接着——
哗啦一声,林蔚手里的半杯伏特加全浇在他背上。
愉琛没理会乱七八糟的道歉与惊呼,将醉鬼们留在背后,朝着玻璃门走去。
每走一步,都像多喝一杯,到阳台边上,刚好是副烂醉如泥的形态。
他在玻璃门上胡乱敲两下,便开门走到阳台。
沈棣棠原本沉浸在上海秋夜潮湿微凉的秋风里,他一来,便被浓烈的酒精味道熏得皱起眉。
“你是扎进酒缸里洗澡了吗?”
“嘶——站稳!”
愉琛步伐不稳,身体一晃,差点从阳台翻下去。沈棣棠吓得赶紧伸手拽住他,两手像插旗那样攥着他两只胳膊,扶着他站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