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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门客的自我修养(3)

“聃亏先生。”聃亏走去中间,在场竟有权贵认出了他,还起身与他见礼。易姜忽然觉得聃亏的名声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响。

聃亏身长九尺,面貌魁伟,站在中间,那些伶人舞者顿时噤了声,全都退了下去。他向四周抱了抱拳,笑道:“诸位今日来此的目的,桓泽先生已然知晓,特地命我前来招呼诸位。”

“招呼倒是不用。”与他搭话的权贵笑着道:“在下在此坐了许久,早不想拖延了。桓泽先生之前消失了那么长时间,便是离开平原君府了,如今在下得到消息亲自赶来,还望先生明鉴求贤之心呐。”

易姜靠在角落里摸下巴,听他这语气,好像根本不知道她是从牢里出来的啊。

莫非她那个师兄跟她是私斗?还是说给她留了点儿面子没有捅到人尽皆知的地步?

她忽然对这个本来打算敬而远之的师兄有点儿兴趣了。

聃亏还在跟那些权贵周旋,但他到底是剑客不是政客,实在不擅长这套。易姜觉得就自己以前在大学拿辩论赛三等奖的水平都能完爆他了。说来也怪,原本自己特别紧张的时候,如果看到同伴表现不好,反而就不那么紧张了。

说了半天,权贵们也不耐心了,言辞也就不那么客气了。聃亏也有数,转头朝易姜这边看了两眼,示意她该出来了。易姜猜想那个赵重骄大概是到了,理理衣襟出场。

她不知道这副身躯的主人以前是什么性格,但聃亏至今没对她产生太大怀疑,说明她这段时间走的路线大致是正确的。那就是一个牛逼的门客必然是高冷的。

高冷是怎么做到的?惊讶时要用“嗯”取代“卧槽”,生气时要用“哦”取代骂街,高兴时要用面无表情取代“哈哈哈”,不知道怎么回答就说“自有我的道理”。

于是她面无表情地站在大鼓边缘接受这些历史人物的见礼,虽然早已经心如擂鼓。

“有劳诸位前来,在下受宠若惊。”四周一片“应该的,应该的”的回应,易姜接着道:“在下离开平原君府已有段时间,原本已打算远离赵国,但近来又发现了明主人选,遂又决定留下来。”

她环视四周,心想这么阿谀奉承的理由,赵重骄没理由不心动了。

聃亏当然要配合地问一句:“先生说的明主是……”

“长安君。”

周围反应不一,惊叹、失望、无奈皆有,却忽然有人放声大笑起来,盖过了所有人的声音。

“先生的明主居然是我?”

易姜顺着声音看过去,愣住了,说话的居然是那个红衣少女。

什么少女,分明是个少年!声音洪亮清脆,面目清朗,偏偏穿了身女装。易姜很想大喊一声“卧槽什么鬼你拓麻是不是在逗我”,却只能摆出一张高冷的脸:“嗯,正是。”

怎么没人告诉她长安君有异装癖啊!

☆、修养二

长安君站起身来,女装半敞,衣摆曳地,放浪形骸,但周围没有一个人觉得惊奇,显然他这样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

少年身姿尚未成熟,披着女装乍一看还真不容易看出差别,但既然知道了他是男的,再看他这身装束就觉得古怪了。易姜尽量不露痕迹地回避看他,但长安君偏偏朝她走近了两步,像是要拉回她的视线一样,一手支腰,歪着脑袋盯着她。

他这架势分明是有话要说,易姜全身高度戒备,大脑迅速运转,脸上严肃的神情反倒不太像装的了。

但最后长安君只是温和地笑了笑:“承蒙先生不弃,重骄荣幸之至。”

易姜松了口气,看起来这也不过是个率性的大男孩儿而已,顶多是骄纵了些,应该还是挺好对付的。她本想面无表情地点个头回应一下,忽然回味过来是要行礼的,只好又回忆着聃亏之前的模样行了揖礼。

长安君眉眼含笑:“敢问桓泽先生何时可以动身去我府上呢?重骄也好命人安排。”

易姜朝后看了一眼,聃亏接到示意上前一步道:“先生有心事主,自然随时都可以启程随长安君回府。”

“重骄不能怠慢了先生,待我回去安排一下,申时恭候大驾吧。”长安君笑眯眯地扫了在场的人一眼,转身出门走了。

其他人见状也没心情留了,陆陆续续地离去,大多都不高兴。趁兴而来,却空手而归,自然扫兴,不过对方是赵太后疼爱至极的长安君,他们又有什么法子。

聃亏亲自送他们出了门,返回后对易姜小声道:“我记得长安君没这么好说话的啊,今日你居然这么顺利就被他接纳了,实在奇怪。”

易姜猜想大概是因为桓泽先生的名号太响了吧,好歹还是平原君府上出来的,长安君多少也要给平原君面子的。

两人基本上也没什么行李好收拾的,在清风寓的吃住都由平原君府来报销,来的方便,走的也潇洒。准时登门是美德,聃亏特地算好了时间出门,依旧牵着他的马,驮着易姜朝长安君府上走。

邯郸城已经颇具大都市的规模和风范,道路宽敞,商铺林立,人们穿梭不息。易姜的目光扫过身边驶过的牛车,扫过卖炭火的小摊,扫过两边齐整的屋舍和远处高高的城墙,忽然觉得这么长时间以来,这是她第一次真正接触到这个时代的阳光和春风。

聃亏见她看得目不转睛,猜想她大概是被关太久了的缘故,母性又被激发了,故意放慢了脚步,好让她多看一会儿。

慢吞吞地走过几条大街,眼前没了那喧闹的景象,已经进入权贵的地界了。聃亏显然是早已探过路的,一路没有任何停顿地往前走,忽然指了一下前面道:“到了。”

易姜放眼望过去,两棵大树后面是一扇厚厚的大门,灰墙高立,在左右尽头各设了塔楼,上面站着执弓箭的卫兵。聃亏扶她下马,走上前高声报上名讳,卫兵转头朝下方通报,不一会儿就有人来开门了。

易姜步子迈地很慢,跨过门槛时分外小心翼翼。

进了门就是门客了,不小心真不行。

一个褐衣仆从在门边接待,也不多话,转头就领着他们朝里走,脚步飞快。

易姜觉得奇怪,忍不住也加快了步伐,迈上台阶刚到了厅门前,就看见一群士兵站在厅中,手中还拿着兵刃。长安君正襟危坐在堂上,已经换下了女装,披了件白袍子,头发倒是依旧散着,这么看确有几分清贵之气。

易姜越过那群士兵,上前向长安君见礼,因为不敢确定自己的姿势是不是到位,所以有点糊弄人的意味。待直起身看到长安君对自己笑了一下,料想大概是没什么问题。

“桓泽先生总算来了。”长安君笑得忽然有点变味:“来呀,押先生下去候审吧。”

易姜还没回神就被两个士兵制住了手脚,惊讶地不行,难道自己刚才行礼的姿势不规范?那也用不着抓人吧!

聃亏是个急性子,见状立即大步进门:“长安君这是何意?”

长安君斜着身子往垫子上一靠,舒展了一下跪坐了许久的双腿:“今日我去清风寓的事被太后知道了,她认为我在父王丧期间身着红衣、观赏歌舞是大罪,要治我呢。”

聃亏皱眉:“这与桓泽先生有什么关系,长安君为何要抓她?”

长安君翻了个白眼:“当然有关系啦,桓泽先生是我门下智囊,我被问罪,难道不是先生失责吗?”

“可、可这本也不是她怂恿的啊!”聃亏急的说话都有点结巴了。

长安君拨开滑到胸前的散发,语气哀愁,这样看来才有守丧的样子:“我本要为父守孝,若不是要去清风寓也不至于身着红衣,不去的话也见不着那歌舞,先生纵然没有指使我这么做,我这么做却确实与先生有关啊。”

“你……”聃亏气得脸通红。

易姜也是无语的很,难怪聃亏说他不好说话,原来还真不是个善茬。是她太想当然了,还以为这人好对付。再让她去坐牢她可受不了,可是现在希望聃亏救她是没可能了,长安君这架势显然是早就下好了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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