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判张翰池她还是头一回见。
年近四十的中年男人,与结发妻子相伴多年,骤然病逝,过了数月,到了节日里还是难免悲伤起来。
宋瑾看他两颊眼窝都凹了下去,面皮往下坠着,一张脸暗沉无光,估摸着这段时日消瘦了一圈。下巴上的一绺胡须也没有精心修剪,此刻显得潦草杂乱起来,全然不似四十的男人。
他也看了眼宋瑾,倒没提当日公堂上的轰动事迹,反而羡慕起来。
“从前咱们总说你不成亲,谁曾想说成也就成了,家里面有个妻子,才算有了人气,不像我,秋天来了,屋里头冷冰冰的。”
说着说着声音就有些哽咽起来。
季舒白看向宋瑾,想的却是夜里抱在怀里暖烘烘的身子,不敢想前三十年独身是怎么过的,便在桌下牵抓住了宋瑾的手。
“嫂夫人已经去了些日子了,若是难熬,不妨请媒人帮着说一位,想必嫂夫人在地下也能理解的。”
卢骏年倒显出一副温柔样子劝解着,与宋瑾记忆里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可张大人似乎不大乐意:“晚娘生前也是这么劝我的,我想着怎么也要给她守一守,往后再说吧。”
这一晚张大人喝了不少酒,宋瑾酒量不行,只喝了一杯便以茶代酒,倒没人说她什么。
这顿饭的最后上了一道温热的焦糖布丁,张大人边吃边道:“晚娘爱吃这个,从前还派人去买过,如今在衙门里就能吃上,若是她在,会很高兴的。”
卢骏年喝多了,恢复成了宋瑾熟悉的样子。
“这个好吃,等天凉了更喜欢吃,要我说你那铺子太远了,若是就近开一间,就那食鼎楼,位置就好。”
欠欠的,吃着焦糖布丁还敢提食鼎楼,也是那包药的后遗症过去了。
饭毕,宋瑾陪着季舒白将二人送走,回来时季舒白牵起她的手,两人慢慢走着。
“看起来张大人与那位晚娘感情甚笃。”
“是啊,打小青梅竹马,听人说晚娘去世之前,最担心的就是她这位相公不能照顾好自己。”
宋瑾听了颇有感触,扭头去看季舒白。
快要月中了,月亮爬的有些早,银色月光洒下来,显得季舒白那张脸尤其的白皙。
“你可要好好保重。”
季舒白听了一笑,伸手搂住她的腰:“你才是要好好保重。”
这天夜里,二人都喝了些酒,人有些昏沉,洗漱上床后宋瑾照旧钻进季舒白的怀里,闭着眼睛闲聊起来。
“张大人往后会续弦么?”
“应当会,就算自己不想,他爹娘也会劝的。”
“通判,会娶什么样的女子呢?”
季舒白想了想才道:“他喜欢便好吧。”
宋瑾便不再言声,脑子里却想季舒白可以这样顺利的娶了自己,似乎在这里娶妻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多限制讲究。
除了乐籍女子,其他人想娶也就娶了。
想想后来的钱谦益,还不是以妻之礼娶了名妓柳如是么,就算大众认为这实在有失体统,也不妨碍人家就是要娶。
季舒白对她也算差不多了。
出身低微,名声不好,真要想娶也就娶了,谁也奈何不了。
想到这里的时候,宋瑾有些高兴起来,扭头就在季舒白的胸膛上响亮地盖了个唇印,抱住的身子立刻颤抖起来。
季舒白在笑。
“今夜还让不让玉帝哥哥睡觉了?”
宋瑾爬高一点,冲着嘴唇又亲了一下。
“睡,要睡的。”
说着又把脸埋了进去。
买院子一事在几日后有了眉目,阿荣过来传话,说是找着一个合适院子,宋瑾便跟着去瞧了一眼。
院子就在玉泉街的主街上,离季家老宅不算特别远。大门开在侧面,临街对开四间铺子,里头人进出倒是没什么影响。
三进的小院子,地方比古槐街的那个大不少,里头不甚奢华,带着一点儿小景致,房高两层,能整理出来做卧房的便有五六间。
“我都想好了,到时候若是干娘在古槐街不顺心,我便将她接来,楼上那间敞亮的给干娘住着,再安排个丫头伺候着,必不叫她受委屈。”
“另外几间房子,我跟杜鹃住着,若是有了孩子也不怕没地方安置。”
“外头还有两间,可以给伙计住着,进不来里头,倒也方便。”
宋瑾也觉得很合适,位置大小价钱都合适,当下就带着人回了老宅,用天平称了银子叫阿荣尽快把事情办了。
阿荣办事也利索,不到几日就将房契递了过来,宋瑾特意叮嘱,此事不要外泄,尤其别让她爹知道。
没给自己爹买房子,倒是给伙计安排了好的住处,给她爹知道了不知道要怎样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