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瑾叹息一声:“都随你。”
她陪着红杏出了院子,一路送她到门口,红杏手中提着一个黄罗包袱,有些紧张,又有些激动,待走到门口时,荣家一个小厮来接她去主家绣坊,两人便要分别了。
红杏站在门口,忽然一个转身,噗通一声就给宋瑾跪下了,宋瑾吓的忙去扶人,红杏却不肯起,坚持给她嗑了三个响头才走的。
宋瑾想,这我不得折寿三年。
红杏走了,老陆火了,自家屋里的便宜女人,到了嘴边的肥肉居然被自己女儿给放跑了。于是第二日没去季家老宅,而是摆起了老爹的谱,派孟齐来柴家,把宋瑾给叫回去训话。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这红杏是季大人买下来送你的,要她跟了谁,不过是我一句话的事情,你如今把人放走了是什么意思?存心要跟我过不去是不是?”
“你娘一把年纪了,早就生不出儿子了,我还不能纳个妾嘛?”
“红杏都住在咱们屋里了,吃咱们的,喝咱们的,给我做了妾不是正好的嘛。你可好,把人给我放走了,去做什么绣娘,做绣娘比给你爹做妾舒坦是吧?”
“你是我闺女,怎么胳膊肘净往外头拐?”
“爹——”
“你给我闭嘴!我是你爹,我说话你少给我顶嘴。别以为你在外头得脸了,在家里也能给我摆谱,我是你爹。”
宋瑾闭了眼,没让人看见自己眼里一汪水,老老实实等他骂累了才开始辩解。
“爹,我想着咱们这小铺子用不上那许多人。绣娘多好呀,将来若是绣出名堂来,一幅绣画能卖好些银子,到时候还不都是孝敬您的嘛。”
“银子重要还是儿子重要?”
干你大爷!
这一日老陆火气冲天,把宋瑾跟陈婆子从头训到脚,饶是宋瑾皮糙肉厚,也不免数次红了眼眶,而陈婆子则不停地抹着眼泪。
然而事情还没完,老陆骂完人,眼睛一瞥,瞥到了躲在一角的春云,怒火有一时的暂停。
春云如今十三岁,再过一年便是可以出嫁的年纪了。
宋瑾的嘴角开始抽动起来,脑子里犹如火山喷发一般滚烫。
“罢了,你回去好好教书,等这个月拿到了银子,记得早点拿回家来。”
说完又改口:“算了,你一个女子来来回回的也不方便,我叫阿荣去取,反正你吃住都在柴家,也不花费些什么。”
宋瑾差点儿没把手掌心抠破。
经济大权的争夺这就开始了。
宋瑾不明白世界上怎么会有“爹”这种生物的存在,天权神授,爹权雕授,胯间多了二两肉就能作威作福,怪不得宫里使唤男人,都先切了下边。
男人都知道,一个男人那地方不行了,他才能放心使用。
在以孝治天下的大明,宋瑾实在翻不过她爹去,那就只能在别人身上动心思了。
老陆骂够了之后,自顾自到前头喝大酒去了,宋瑾则拉着陈婆子和两个女子在后头说话。
“娘,爹要纳妾,你心里怎么想?”
陈婆子一抹眼泪:“他要纳妾,我能有什么法子,也怪我自己,没能给他生出个儿子来。”
宋瑾一听,完了,这边阵营的最大帮手先举白旗投降了。
“娘,这没生儿子的女人多了去了,怎么就能怪到自己头上?”
陈婆子摇头:“可你爹想要个儿子,不然这香火不是断了嘛,就算我想拦也拦不住啊。你看从前大奶奶不就是了,老爷想留个种,就算在外头偷偷摸摸的也要藏个女人。后来柏家人那么挤兑大奶奶,硬是把二娘接回了家,大奶奶不是也一点儿法子没有的嘛。”
宋瑾算是明白了,思想植入太深,已经不是她能撼动的了。
她抚了抚陈婆子的背:“娘,别难过了,就算是妾室进了门,您还是妻,往后有什么事,女儿给您撑腰。”
用封建的方法安慰封建人,这是宋瑾能想到的安慰话,可是对付老陆,她还得另想办法。
在失去了最重要的一个盟友之后,宋瑾开始把视线转向别人。
“我爹跟伙计们处的如何?”
宋瑾私下里问杜鹃,杜鹃不大敢讲,毕竟人家亲父女,自己说老陆不好,万一父女通了气,她岂不是要遭殃。
“他是老爹,底下人自然听他的。”
宋瑾不爱听这个话,听他的,那自己算什么?这铺子可是她支起来的,如今倒要忘本了。
她按下性子,等老陆在前头喝多了,悄悄把张鸿安悄悄叫进来跟他说话。
“听说阿荣选了你做徒弟?”
今天的宋瑾问话不像平时那么平易近人,穿了缎子衣裳端坐在那里,脸上也多了些威严,主仆区分明显,瞬间将二人之间的距离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