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陆常去季家,这段时日免不了要碰上季舒白,眼见着女儿受了委屈,名声受损,他巴不得赶紧把女儿找个人嫁了。
眼见着自己女儿没动静,他就打起了季舒白的主意,三番五次的暗示他,自己女儿没人要。
季舒白当然听得出来,可是他已经问过了,宋瑾不肯答应,他只得退守,想要慢慢跟她拉近距离,于是也问起她的家庭,想要借此亲近。
可宋瑾的第一反应却是那个世界的家庭。
她把手猛然抽出,背上冷汗噌噌地下来。
“我,我没什么要说的。”
季舒白觉出她的抗拒,心中不免失落,他那样不光彩的过去都能说,她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宋瑾不愿意说,现在不愿意说,过去不愿意说,将来还是不愿意说。
一个社会边缘人物的过去有什么好说的?季舒白的父亲或许冤屈,她的父亲可不冤屈。
她真是一个罪犯的女儿,这个身份让她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第138章 “......太不正经了。”
正常人是很难想象边缘人物是怎样生活的,那是一种惊弓之鸟般的生活。
怕被人问起家庭,怕被盘问过去,怕填写表格,怕写紧急联系人。
她哪有什么紧急联系人,一看见父母那一栏更是恐惧的手心冒汗,。
妈妈受不住家暴,自己跑了,叫年幼的她独自面对有暴力倾向的父亲。
那个时候她就想一件事,学习。
只有好成绩才能让她去好学校,好学校离得远,她得住校,那样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离开家了。
谁知她还没离开家,她的父亲先一步离开了家。
酒后跟人打架,把人殴伤,差点儿闹出人命,没有钱赔人家,自此搬进了牢里。
她轻松了,却又不轻松。
她成了罪犯的女儿。
宋瑾打小就能察觉出他人眼里的鄙夷和惧怕,好似暴力犯罪会遗传似的。
她想融入大家却不能,就算孩子不介意,家长也会介意的,她就听见有家长暗地里叮嘱过自家孩子不要跟她玩。
于是她放弃了跟同学做朋友,转而开始讨好老师,好好学习是最好的讨好法。她就是那个时候学习的速算,为了参加比赛,为了得奖,为了让老师夸她。
就为了得到那一丝丝的肯定,宋瑾付出良多。
在年幼的宋瑾心中,只有比赛排名不歧视她,除此之外一切人事物都在歧视她。
物是不会歧视人的,会有这个想法,与宋瑾当年的自卑心态不无干系。
这种自卑心理在进入社会之后越发强烈,从讨好老师变成讨好老板,以为尽心尽力就能得到回报,谁知道回报就是让她背锅,送进牢里,让她从罪犯的女儿变成真正的罪犯。
于是宋瑾带着钱跑了,也死了,那些钱去了哪里不得而知,她只知道人死了之后,生前的一切事就都与她无关了。
那些不堪的过往,宋瑾一个字都不想提,穿越成家生奴婢,她的第一反应不是庆幸,而是上天对自己的惩罚。
季舒白不会懂得这些,至少在他的心里,他和他的爹娘问心无愧,而宋瑾是有愧的,所以她说不出口。
越是亲近,就越是说不出口。
面对季舒白的问询,她垂首不答。
“没关系,不想说就不说好了。”他捏紧她的手:“快晌午了,外面日头紧了些,陪我去晒晒太阳好不好?”
宋瑾点了点头。
晌午的日头爬到头顶,宋瑾坐在舱内觉得凉,走到太阳下又觉得热,真是冰火两重天,冷热分明。
她扶着船舷,烈日下的湖面闪着刺眼的光,宋瑾闭上眼,感受被晒的有些发热的春风温温柔柔地扫过脸颊,当真醉人。
就在宋瑾享受春风拂面的时候,身后季舒白拨动了他手中的琴弦,宋瑾转头看时,就见季舒白怀抱琵琶坐在那里。
她一直以为等季舒白将来老了,会是白发挽起,长须飘飘,一身青衣坐在松下,手上若是有乐器,也应当是古琴,方才对得起他如今的清俊样子。
然而他此刻抱着一把琵琶,拨动着琴弦。
宋瑾不懂音韵,所以不知道季舒白弹的是《夕阳萧鼓》,只觉得节奏轻快舒缓,既没有《十面埋伏》的急迫,也没有《昭君怨》的苦闷。
她喜欢这首曲子。
宋瑾缓步走到季舒白身边的凳子上坐下,静静听他弹完一曲。
“你几时学的琵琶?”宋瑾有些惊喜。
她一直以为季舒白痴心读书,怎么会学起乐器,还是琵琶来了。
“这是我娘的遗物。”
提起他娘,季舒白的声音柔缓许多。
“我娘走了之后,陈妈妈帮我收拾我娘的遗物,我看见了这把琴。”
“陈妈妈告诉我,我娘很会弹琵琶,可是我从来没有听她弹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