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舒白说到这里的时候忽然笑出声来,他至今没有忘记宋瑾对“寡妇”一事的执着。
“我并没有觉得她出轨有理,我只是觉得她可怜。如果她可怜的时候人人都不同情她,那凭什么人家犯错的时候,各个都要来怪她呢?”
宋瑾仰起脑袋皱着眉头,说的极认真。
潘金莲在后世已然成为放□□子的代名词,可是宋江也杀老婆,西门庆也害兄弟,甚至李瓶儿也害过老公,武松也杀过无辜,凭什么潘金莲就要受到那么大的争议?武松却成了好汉,宋江成了宋公明?
她不服气。
“你觉得这事不公平?”
“这事就是不公平。”
季舒白听了这话,背靠着栏杆,身子微微后仰,略一思索后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你说的都对,可是这一女侍二夫是哪里来的?”
“啊?”
季舒白弯下腰来,将一张脸凑近宋瑾,字字清晰地问:“你说武大郎让妻子一女侍二夫,这是哪里胡编来的?”
宋瑾眨巴着眼,僵硬地将脑袋别到一边去。
“这个......”
“哪个?”
“那个......”
“到底哪个?”
宋瑾咬了咬唇,打算先发制人:“大人居然都没有读过么?”
“读过什么?”
“关于潘金莲的书呀。我看大人进士出身,还以为多了不起呢,原来还有不曾读过的书呀。那今日我就勉为其难,让大人来跟我请教请教吧。”
说完在季舒白身前绕了个半圈,从台阶的下方走至上方,站到季舒白的高处,双手叉腰,抬起下巴,恨不得用鼻孔看人,一脸趾高气昂的样子。
她的“地位”可算比他高了。
季舒白一眼看穿她的小心思,非但不恼,反而笑得歪在栏杆上:“好啊,今日小生便来请教请教我们陆掌柜。”
“是陆先生,我做个门馆先生都是屈才。”
宋瑾口出狂言,逗了季舒白笑弯了腰,宋瑾正色道:“季公子,你当对我放尊重些。”
待季舒白好不容易笑够了,直起腰来时,脸上已经通红一片,给他乐的够呛。
季舒白倒是配合,拱手作揖道:“陆先生,学生有一事请教。”
“季公子请讲吧。”宋瑾得意至极。
“不知先生刚刚提起这有关潘金莲的书,指的是哪一本?”
宋瑾用脚掌拍打着石阶,脑子飞速旋转,这可怎么答?这年头到底写出来没?没写出来她还能编自己是在那个世界看到的,若是写出来了,这开场就来一个“二八佳人体似酥”,季舒白会不会又要教育她?【5】
他若是疑心她不检点怎么办?会不会以后就不跟她来往了?那这大腿还能不能抱上了?
“那个......”
“哪个?”
“这个......”
“到底哪个?”
宋瑾挠头。
“罢了,我看你呀,还是安心做你的掌柜,若是做了门馆先生,那也是误人子弟。”
“谁说的?”宋瑾受不住激,一下就交待了:“你去看《金瓶梅》去。”
“《金瓶梅》?”季舒白皱起眉头来,“你看过这本书?”
宋瑾支支吾吾的,就不肯说个实话,刚刚的嚣张气焰也荡然无存了。
“从前在京中时倒听人提过,说是一本奇书,只是未曾得见,没想到你......”
季舒白一细想便觉得不对劲:“你从哪里看来的?”
“那里。”
“那里是哪里?”
“还能是哪里嘛!”
听了这话,季舒白无声笑笑,脸色逐渐认真:“好,等我回去也托人帮我找找,等找到了一定仔细拜读。”
说来也怪,人总是会很容易记住冒犯自己的人,宋瑾就是不断地冒犯着季舒白,一边冒犯,一边被他说教,一边信誓旦旦着说会改正,一边筹谋着下一次的冒犯。
一来一去,二人竟纠缠至今日,以至于季舒白将她的冒犯视作平常,连说教也快要忘了。
宋瑾答了问题,脑子里却不平静,这本二十世纪曾经被封禁,后来又遭删减出版的书,在大明人眼中是怎样的?也不知道季舒白看完后会怎么想她。
女流氓?有见识?还是有见识的女流氓?
就在宋瑾胡思乱想间,季舒白已经从她身边缓步走过。
“再陪我走走吧。”
声音柔缓了不少,宋瑾轻声嗯了一下,快步跟上了。
她留意到青杉并不在他们身边。
“大人当初不是说回来后给我递信么?怎么亲自来了?”
“我到了衙门,听底下人说起你曾问过我两次,所以我猜你找我有事,便亲自来了。”
宋瑾压住左边胸膛里砰砰直跳的声音。
“所以,你找我是有什么事?”
宋瑾垂着头,红着脸,想了想道:“黎朦熟了,我想着你爱吃黎朦糕,等你回来了,我好做了给你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