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瑾想了许久,她想季舒白这样一个人,若是将来折戟,那会栽在哪里。
张居正,这就是宋瑾的答案。
没记错的话,季舒白是张居正推举的,而张居正死后遭遇清算,就如他上位时清算附丽高拱者一样。
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其实臣子也不例外。
她记得起算张居正时,轻则调任,比如戚继光,重则丢命,比如张家子嗣,当然也有因此受益,得以重新启用的,比如海瑞。
至于季舒白在哪个位置上,宋瑾只能肯定不在最后一个位置上。
“什么叫旋涡中人?”季舒白的火气并没有因为宋瑾说是为他考虑而降下来:“身在官场,你以为想独善其身便可以了么?你好像忘了你当初是怎么利用我的。”
季舒白一下戳中了宋瑾的痛点,她没有想到自己做的缺德事有朝一日会被拿来否定自己的观点。
眼泪大颗大颗地涌了出来:“季大人,我没有想过要害你......”
“可你也算不上多正直,一个心术不正的人,凭什么来告诫我离旋涡远些?你何尝不是我的漩涡。”
宋瑾无言以对,心口骤然收紧,整个人都被一种悲凉笼罩住。
“今日这些话,我不同你计较,往后再提,别怪我同你翻脸。”
说罢勒马掉头,将宋瑾扔在那里便往回走,宋瑾只得掉头跟上,奈何技术不佳,落后了好大一截。
两人一场对谈,话说了不少,太阳也开始靠近西边山顶,江面从银光粼粼变成浮光跃金,黄昏近在眼前。
都说黄昏时候人会产生恐慌感,那是人还住在山洞时留下的远古记忆,预示着外面不安全,该回家了。
可宋瑾的家在哪里?那个用白炽灯击退黄昏恐慌的家遥不可及。
宋瑾打马在堤岸上,来时心中有多雀跃,如今就有多荒凉。
她伏在马上,泣不成声。
第83章 这不是在骂老夫吧?
季舒白好心带宋瑾出来散心,结果散的一肚子火气,因此埋头只顾往前走,根本不管后头的宋瑾。
青杉跟在后头,看着自己的主人面色极差,料想二人吵架了,忍不住回头去看宋瑾,谁知道宋瑾落后一大截,身子趴在马上,看不见脸,只能看见双肩打着颤。
没法子,他掉了个头去找宋瑾。
城门关上前回城最要紧。
不过两鞭子,青杉已到了宋瑾面前:“你怎么又哭上了?”
宋瑾哭的伤心,根本没答话。
“快别哭了,回去要紧,我家大人面色不好,我今夜定然难熬。”
宋瑾听了这个话,从马上爬起来,满脸湿漉漉的。
“你又惹我家大人了?”
宋瑾抽噎了两下,还是没答他。
“你惹他干嘛,这不是害我嘛。”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主子黑脸,下人遭殃。
哪知宋瑾一听青杉说自己害他,心里一下委屈上了,两眼一闭,小嘴一张就是嚎。
眼泪哗啦啦的下来,根本止不住。
青杉见状也急了:“唉,你怎么还越哭越厉害了,咱得回去,回城里去,我家大人......”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青杉一提季舒白,人就到跟前了。
宋瑾哭的起劲,根本没看见,青杉忍不住靠近,用手肘捅了捅她,宋瑾这才睁眼去看,迎面便是季舒白一张冷脸。
她立刻收声,用袖子在脸上抹了两下,什么眼泪,什么委屈,什么嚎丧,此刻都咽了回去。
“去前面。”
季舒白冷声下令,宋瑾乖乖的打马走到前头去了。
等走到随行从人身边时,那简直是接受检阅一般地被众人审视,她埋着头只当看不见,径直往前去了。
一路无话,只是回了县衙公廨后,宋瑾见到了新的难题。
高举人给她送的那些东西,按照帖子的数量一一送到了她所住的屋子。
酒席布匹什么的还好办,问题是那一牵羊,真的是挨了一刀的那只羊,给宋瑾看的又委屈又窝火。
一个一个来处理。
酒席她一个人吃不了,便留了几个喜欢的小菜和一坛子酒,剩下的都送给了一路跟来的从人。
暗花缎子她自己收了,羊拴在院子里,用两道菜从膳房换了蔬菜来喂。
于是这天夜里,宋瑾抱着酒坛子在院子的一头喝酒吃菜,羊趴在院子的另一头啃青菜。
宋瑾越想心里越不舒服,难得有良心发现的时候,居然给这么一顿骂,以至于她心里难受至极,酒也喝的没分寸起来。
等月上中天,她人早迷糊了,自己滚进床上睡觉。
她面朝里头墙壁,想好言难劝该死的鬼,该说都说了,你自己要往上撞,可怨不得我。
她面朝外,又想他好歹帮过自己,不像史书上的人,是个干巴巴的名字,自己是不是应该知恩图报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