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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城春弄(64)

乔定夜拍了两下手:“子玄真君子也,既然如此,我也不为难他。”他命人将邢越的牢门打开。

邢越终于得到了期望已久的自由,却丝毫不觉喜悦。隔壁的牢门被打开,都护军给即墨无白严严实实戴上脚铐手镣,将他带了出去。

乔定夜当先出了大牢,抬头看了一眼月亮:“月色正好,就请它代愚兄送子玄一程吧,愚兄这就回去写折子向陛下禀报此噩耗。”

即墨无白冷笑:“乔兄忽然要取我性命,莫非是出了什么变故?”

“真是什么也瞒不过子玄啊。”乔定夜无奈地笑了笑:“师雨已经被我送去宁朔,我这人谨慎,倘若她不是真心向我,我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岂不是要功亏一篑?所以最好还是解决了你这个后患,免得节外生枝。”

“原来如此,合情合理。”即墨无白点点头,暗道可惜,若再晚几日,说不定自己就有救了呢,命真不好。

“试图逃狱,在途中被就地正法”是杀即墨无白最好的理由,所以杀他不能在牢里动手。

一队都护军押着即墨无白趁夜色出了官署,在一处僻静细窄的巷子里停下,月光将队伍的影子拉成了森森鬼影。

夜风凄凄哀哀,刀刃当胸没入,直入心房。即墨无白直立许久才倒地,鲜血淋漓,渗入墨城大地……

书房中,乔定夜停笔落印,都护军正好前来复命。

他搁下笔叹息,神情中的怅惘竟也几分真切:“悲哉人道异,一谢永销亡。即墨不复,天下再无君了……”

☆、第五十四章

即墨彦和阿瞻父子的坟葬在同一座山上,离军营较远。霍擎本有意亲自前往祭拜,但霍拭狄觉得太冒险,极力劝阻,最后便在营地里设了桌案,遥遥面山而拜。

师雨在案前跪了足足两个时辰,脑中全是即墨彦临终时字字句句交代的场景,如今回想,心中自责和挫败无言可表。

霍擎在旁劝道:“事已至此,代城主就别自责了,接下来拿回墨城才是正事。”

师雨终于动了动身子:“没错,我还要为阿瞻报仇,还要救出即墨无白。”

霍擎对即墨无白情绪纷杂,虽然欣赏,但一直以来碍于阿瞻身份,对他更多的还是防范。如今阿瞻身死,思及他已是老城主仅剩最亲的亲人,之前那些抵触之感也消弭了许多。

“代城主有何想法?”

师雨起身,眼睛遥望着墨城方向:“乔定夜计划良久,根基难以撼动,若要彻底扳倒他,只怕要付出很多。”

霍擎皱眉:“代城主不妨直言。”

师雨却有些犹豫,想了半天,终究还是摇了一下头:“我再想想吧。”

风夹带着酷暑的热度肆虐在整个西域大地。正午时分的日头像是淋了油的火,烈得快把人烤熟。

夙鸢不知从哪儿弄了块冰来,放到师雨的帐中给她降暑。她自那日吐了口血出来,似乎心中郁结好了许多,药喝下去的效果比之前都明显了不少,脸色也越发好了,但还是需要好好休养。军中条件艰苦,能弄到块冰实属不易。

帐外兵马操练声一阵一阵,一个士兵忽然跑进来禀报,有个自称太常少卿贴身侍从的人前来求见。

师雨本坐着静养,闻言连忙吩咐传他进来。

来的果不其然就是杜泉,他脚步匆忙地走进来,双眼红肿不堪,还没说话,扑通就跪了下来:“师城主,我家公子他……”

师雨不禁站起身来:“他怎么了?”

杜泉的眼泪怎么也止不住:“他被杀了。”

师雨愕然地看着他:“不可能……”

杜泉抽泣着道:“千真万确,事情都传开了,说他企图逃狱,在途中被都护军失手所杀。我请乔姑娘代为查证,已得到证实了……”

“……”师雨脑中顿空,茫然地走出帐外,烈日焦灼,她竟毫无感觉。

一直到霍擎闻讯赶来,站在她跟前叫了她好几声,她才有了知觉,手指一根一根收紧成拳。

乔月龄猛地踹开乔定夜的房门,他正捧着茶站在窗边,看过来时的神情很是闲适。

“怎么,我都把师雨送走了,你还有什么不满的?”

乔月龄双眼森寒,霍然抽出长剑,指在他眉心:“你居然真杀了即墨无白!”

乔定夜冷了脸:“就知道你是为了他!他有什么好,竟值得你为他对我刀剑相向?”

乔月龄冷笑:“他是没什么好,那你当初不也想将我嫁给他?他有用的时候就拿我做饵,没用的时候就直接除去,这就是我的好大哥啊。”

乔定夜猛地砸了手中的茶盏:“那你就杀了我替他报仇啊!这么多年来你我兄妹相依为命,我好不容易拼到这地步,给你衣食无忧的生活,却将你宠的一无所知!即墨无白是因罪而亡,连陛下都没说什么,你逞什么英雄?”

窗外杨树枝叶在风中簌簌轻响,乔月龄的手腕微微颤抖。她想起当初还是少年的乔定夜外出求学,临别时在她面前折下的那一截柳枝。

他曾保证说自己将来一定折桂为官,衣锦还乡。后来他的确做到了,让她成为了人人称羡的千金小姐。

都说长兄如父,他们幼年失去双亲,一路扶持至今。他进入官场,平步青云,自己也将他当做最敬仰的人,从不忤逆。以为他还是当年那个临别折柳的有志少年,却没想到时过境迁,已经是这幅模样。

乔月龄丢了剑,后退两步,神情意外地平静了下来:“的确是我太天真了,可惜这么多年下来,要改也改不掉了。道不同不相为谋,就此别过,只希望大哥为家眷多想一想,别走上不归路。”

乔定夜见她转身出门,追上去问:“你要去何处?”

乔月龄停步看了他一眼:“去哪里有什么关系,没有锦衣玉食,我反而还心安一些。”

乔定夜脸色铁青:“好,你走了就别回来!”

乔月龄一言不发,转头就走,毫不停顿。

嘉熙十年,五月末,太常少卿即墨无白殁于墨城。

六月中消息入都,嘉熙帝当着百官的面扔了奏折,百官拜伏,瑟瑟告罪。

嘉熙帝并没有多言,百官并不知晓他是因为得知太常少卿企图逃狱动怒,还是对乔大都护动手杀人而怒。

事后,老宰相私下请问御前,如今即墨彦嫡亲亲属已全部不在世间,是否要严格按照血亲令来择选新城主?

嘉熙帝与其密商许久,没有定论。按照血亲令的话,即墨一族中的其他人与即墨彦血缘关系太远了些,自己无信任之人,恐怕也难以服众。最后算来还是师雨这个养女最有竞争力,可她又态度不明。

若不按血亲令,自然而然是要让乔定夜接手了,未免有些自己打脸,毕竟血亲令可是嘉熙帝亲手颁布的。

宰相忽然道:“今有墨城代城主特派之人求见,陛下可要传见?”

冷不丁来这一出,嘉熙帝着实愣了一下:“哦?师雨居然派人来了?”

宰相点头:“来人乃是霍擎将军长子,为保密行事,特地先求见了老臣。此时入都,兹事体大,老臣认为陛下也该秘密召见才是。”

如今朝权集中于帝王一人之手,宰相其实不太干预朝政,其人极为稳重。如今特地开口建议,想必见面时的谈话已经打动了他,嘉熙帝稍一考虑便同意了。

御书房门窗紧闭,霍拭狄从外面走进来,身长八尺,面目英挺,虽着常服亦有将领风范,见礼时不卑不亢。

嘉熙帝上下打量他之后,心里很不是滋味,精兵易得,良将难求。他中央朝廷没几个拿得出手的大将,偏偏一个小小的墨城有这么多能征善战的将领,不甘心呐……

想到此处,他似有感而发般道:“霍将军的名字取得好啊,威拭夷狄。只在墨城做个小小的将军,实在太可惜了。依朕看,统帅三军,为国效力,方足以彰你胸中之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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