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曾无数次在胧月阁里凝望他宫室的方向,却始终不敢踏足那条路半步。
忽然,又有新的小宫女加入她们的谈话:
“你们知道吗?我刚刚从明华殿那边回来,听那边的宫人说,太子殿下病了呢,病得好重,连个御医都请不到,陛下也真是心狠啊……”
荷华猛地抬头。
几名宫女仍在感叹着,忽而有人迟疑道:
“那个人……是不是七子?她不会听见咱们说了吧,跑得那么快……”
众人一愣,不约而同地顺着宫女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抹青色,迅速消失在重重宫道之间。
已是秋天,明华殿外花木扶疏,浓翠横流,廊下几株梧桐,叶梢已染上浅黄,风过处飘落三两片,落在青石板上簌簌有声。
荷华小心翼翼地翻过栏杆,顺着角门偷偷进了后殿。
殿内绿竹极多,如万竿绿玉,中汇涧水为曲池,环池竹树云石,亭榭翼然。她也不知道摇光的寝殿在哪里,又害怕被宫人发现,只能一路摸索着前行。
天色渐渐昏暗下来,荷华误打误撞,来到一处竹屋内。
忽然,她听见屋里传来低低的咳嗽声。
从半开的窗缝里一看,正是摇光。
只见他一袭亵衣,躺在竹床上,盖着薄薄的夏被,双目紧闭,如白玉般的脸颊泛着不正常的嫣红,显然是在发烧。
没想到幽禁之中的他,居然是生活在如此简陋的竹屋里。宫人也趋炎附势至此,竟然没有一个人来照顾他。
她心里一阵酸楚。
竹屋的门没有关严,她蹑手蹑脚地打开门,走了进去。
屋内陈设很简单,除了四周的书架以外,就只有一张床,床旁立着竹架,靠窗的地方一张黄梨木的书桌。
桌上用青玉镇纸压着一张摊开的丝帛,看上去应该是张画。画还没有完成,只寥寥勾勒了几笔,依稀是个青衣女孩的背影。
不知道……会不会是传说中那位云将军的独女。
想起宸王烨要给他选太子妃的事,荷华的心里不由得微微泛酸。
见摇光一直没有苏醒,她站在床前,小心地摸了摸他的额头。
果然,滚烫。
看见旁边的竹架上搭了一块枕巾,她去外面取水将枕巾打湿,敷在他额头,等枕巾变热,又重新取水打湿。如此反复四五次,摇光的体温总算降下来一些,荷华也累得走不动路,只能靠着床沿休息。
月光从窗户里洒入,落在床榻上少年的脸上,清浅得就像银纱。
怎么会有这样好看的人呢……
眉如远山,眼睫如黛,就连嘴唇的线条,都优美得像是樱花花瓣。
她痴痴凝望他的容颜,不禁下意识伸出手,小心地触碰他的脸。
直至此刻,她才确定自己的心意。
她喜欢面前这个人,很喜欢很喜欢。
喜欢到……可以不顾自己的身份,忘却自己是他父王的妃嫔。
忽然,床上的人呢喃一声,好像即将苏醒。荷华心下一惊,下意识站起身,想要逃走,谁知却被他拉住衣角。
“别离开我……”
她听见那句喃喃的话语,整个人如石化一般,怔在原地。
许久,见身后没有别的
声音传来,她缓慢回过身,见床上的少年依旧双目紧闭,双颊带着淡淡的绯红。
想起自己即将到来的命运,荷华忽而下定决心,回身抱住他,将自己的双唇覆上他的唇!
少年的双眸不由自主地睁大,但睁开眼后,一切都如同隔着薄雾,模糊而不真实。
雾气里,少女青衣长发,肤光胜雪,蛾眉敛黛,一双眼灿然晶亮,仿佛漫天星子跌入寒潭后漾开的粼光。她睫毛轻颤的瞬间,满屋的月色似乎都被那双眼吸了去,只余下一片晃悠悠的、碎钻般的亮。
是梦吗?疑有神女,踏月而来。
虽然尚在病中,之前也没有过任何类似的经验,然而本能的趋势,还是令他贪婪地汲取来自对方的温暖。
唇齿交缠间,他拥着她向床榻倒去,窗外月华如练,倾泻而下,为整片竹林披上一层朦胧的银辉。
竹枝在夜风中轻轻摇曳,修长的身影相互交缠,叶与叶相触,发出轻微的响声,如同被细雨所濡湿。
忽而,月光穿过竹叶的缝隙,在地上洒落斑驳的碎银,随着竹枝的摆动,这些光斑也忽明忽暗,明明灭灭。
随着时间的流逝,远处的竹影在月光里渐渐模糊,与夜色融为一体,近处的竹子却在月光的勾勒下,轮廓愈发清晰。微风拂过,竹叶簌簌作响,竹枝轻轻晃动,唯有乳白的溪流,在桥下蜿蜒流淌。
第一缕淡水阳光照进竹屋之际,摇光总算从睡梦中醒来。
他只觉得整个人昏昏沉沉,下意识看向身侧,空空荡荡,没有任何人来过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