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大的胆子”这句话一出来,侍卫长脸色骤变。
其他人也是面面相觑,不敢说一句话——毕竟找狗是玄止要求的,他们能怎么办,难不成就直接告诉二公子,园子里不能进,我们找不到狗?开什么玩笑,他们还想多保几年项上人头。
见一众侍卫静默不语,摇光的声音再次转为温和,“好了,我也知道二弟爱宠心切。今日的事,下不为例。我会命人重新送一只猎犬到二弟府上,你们先散了吧。”
侍卫长登时松了口气,低头抱拳:“多谢大公子海涵,我们走!”
又是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确认一众侍卫已经远去,荷华悬着的心也放下。
她揉了揉脚踝,从地上勉强站起来,小心翼翼朝着翠竹挪去,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声音,以免被公子摇光发现。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她刚走到附近,便迎上一双含笑的眼眸。
“——母后?”
“??!!”因为受惊,荷华一个踉跄,险些又要跌倒。
幸好摇光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男子手臂温度传来的一刻,荷华的心忍不住轻轻一跳。
她下意识想要推开他,因为她的挣扎,摇光最终低下头,笑了起来,一根手指封住她的嘴唇:
“别出声,母后——”
“你这样做,很容易,再次引来他们的。”
而他的手指触碰在她的唇上,如玉,如竹。
微凉,诱惑。
荷华强行令自己镇定下来,她微抬起头,用一双碧清妙目,冷冷瞧着他。银白的月光下,她露出衣领的脖颈修长优美,如一截无暇白玉,透着宁碎不折的倔强。
他的视线不由得下移。
留意到她只穿着白绫袜的双足,他弯下腰,捡起一旁绣着淡青色缠枝莲的鞋履,然后蹲在地上,替她穿好。
男子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握住她足踝时,荷华整个人直接僵住。
他的体温隔着薄薄的白绫,传递到她细嫩的皮肤上,即便有织物相挡,她却犹如裸足一般。
脑海里不由自主地闪过几个旖旎画面——唇齿相缠,红罗帐内人影摇曳,光裸的肌肤交叠在一起,仿佛春雪将融……
这些杂乱的画面让她心跳如擂鼓,连带着耳根都变得滚烫。
等反应过来,她下意识出声呵斥:
“你放肆——”
“肆”字还未说完,他却放开她,后退一步,拱手行礼:
“至于母后那日问我的,如今,摇光可以回答你。”
迎上她诧异的目光,他轻轻一笑:
“——我问心有愧。”
听到“问心有愧”四个字,她蓦然睁大双眼。
依稀记忆里,那青衣的女孩,双手死死抓住窗棂,怯生生问门外的白衣少年:
“殿下,我……不想留在紫宸宫,你……可愿帮我?”
“等长姊病愈,我……我想离开宸国,回幽京。”
见他不语,她急急道:“我不会连累你的!我也让念薇给长姊带去了信,她同意了。等我假装重病去世,就可以用宫女的身份跟在你的车队里。我知道你这次要去幽京平叛,我保证到了幽京我就离开!”
她的目光是如此炽热而恳切,许是被她的神情打动,又许是结识后每一次在莲池旁曲音相和的知己之情,少年终于点头:
“好。”
她笑逐颜开,自以为后半生天高海阔,任其翱翔。
然而幽禁的最后一日,她没有等来接应她的人。
而是等来……长姊的死讯。
长姊令她成为女史,以另一种方式,放她自由。
是自由,也是永留宸宫,永受煎熬。
成为女史的那日,她一袭紫衣,站在城墙上,目送着他去幽京的车队,渐行渐远。
她觉得她活在一个巨大的谎言中,谎言轰然揭穿那一刻,她心有千结,却无人可解。
许久,荷华思绪回到现实,她深吸一口气,垂下眼眸,收敛了惊讶的神情,不动声色地开口:
“本宫听不懂大公子在说什么,世人心里多有愧疚,但时间长了,这愧疚也就散了,毕竟,公子也说过,逝者已矣,人不能活在过去里。”
听到她的话,他却不肯就此略过,而是问她:
“那母后又为何要来这长门园?”
荷华已经走至院门旁,因他的问题,她微侧过身。
“本宫为何来这里?”她低声重复着,忽然,扬起唇,眼眸里宛如有冰棱般的寒光流转而过:
“因为——恨啊。”
摇光不禁怔住。
等他回过神,荷华已经径自推开院门,进了静纾当年养病的庭榭。眼前那一角莲青色裙袂,隐入深深庭院之间。
他低头凝视自己的手指,上面仿佛还留有少女双唇,温软的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