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如此，后来王兄想借丰泽郡起义，搅动宸国内政没成功，我猜也是因为你们的女君，璇玑陛下其实是你和摇光的女儿吧？”
没想到颜昭居然敏锐至此，荷华一时默然无语。
半晌，她才开口：“你猜得不错。陛下确实是我和他的女儿，哀家，也确实嫁他为妻。”
“既然如此，太后又有何资格说本宫？”颜昭冷笑。
“因为哀家虽然利用了摇光，但哀家没有对不起他。”她平静看她，“其实……临渊君一早就知道，是你出卖了他。”
她顿了顿，继续道，“关于你的那个预言，在他杀了郢襄公，带兵入主王宫时，就已经听过。这些年，都是他在帮你掩饰。你手下那些拥护你的臣子与精兵，也全是颜瑾在临终前，留给你的。你亲手杀了这个世上，最爱你的人。”
“但，于昭公主而言，也许——越爱越杀？”
听到荷华的话，颜昭拍着巴掌，弯腰失声大笑，几乎要笑出眼泪。
“越爱越杀，哈哈，好个越爱越杀！爱——什么是爱？郢襄公那个老不死的，玷污我的时候，怎么没人来爱我呢？我父王抢了郢襄公的妻子，郢襄公就用我来向父王报复，这个时候，颜瑾去哪了？当初唯唯诺诺不敢出头，现在人死了，你来和我说爱，这爱可真是感天动地！”
面对昭公主的疯狂，荷华安静地注视着，直到她重新直起腰。荷华抬起手，半张帛书飘落在地，淡淡道：
“这是临渊君留给你的，他焚烧于玉姬墓前，却被我的将士得到。”
看到帛书上熟悉的字迹一刹那，颜昭眼神霍然凝住。
“昭昭野心炽盛，欲……挑唆……杀我……”
“然……终归怀有我子……”
“吾妻……昭昭……”
原来……他真的什么都知道。
可为什么当初在琼玉台上，他一个字都没有向自己说呢？
“三祝郎君心似月，流光长伴玉阶前……”
恍惚之间，有绵长孤寂的箫声，再度回荡在耳边。
停下，不要再想了！
你杀了他！从杀他的那一刻起就没有回头路了！！
然而，颜昭终于还是跪在地上，眼泪夺眶而出：
“这是你欠我的……”
“这是你们欠我的……”
未几，她再度扬起脸，眼神雪亮而倔强，掷地有声地道：
“是，我杀了王兄，杀了阿弟，可我不后悔！若他们还在，郢国朝臣与军队，永远都不可能效忠于我，我一辈子都不可能掌权！王的位子上，只有王和王相互杀戮，而不是一起依偎着取暖！”
“父杀子，子弑父，夫杀妻，妻弑夫，兄弟反目，姊妹成仇，这就是我们这种人的宿命，也是所有王宫里，各朝各代都在发生的事！”
说话时候，王座上的女人依旧高高昂着头，眼神冷锐如刀，没有任何认输之意。
意识到颜昭想要做什么，荷华一声霍然下令：“拦住她——”
只可惜为时已晚。
昭公主猛地拔下头上的玉簪，刺入自己的咽喉里！
鲜血如泉水般涌出，倒地之时，颜昭的双眼犹自睁着，死死注视荷华，她的嘴唇一张一合，无声地向她道：
“我……会在黄泉路上……等着，看……您的……结局。”
“太后殿下，愿您……珍重。”
不知为何，面对昭公主的死，荷华的心里半点感受不到喜悦。
她移开目光，只是转身看着殿外的天空。
此时正是傍晚，暮色漫过天际，火烧云骤然漫卷。赤金与酡红在云间翻涌，如熔炉倾泄的铁水，将整片穹顶烧得透亮。风过处，似有烈
焰腾起，连归鸟的翅羽都染成琥珀色，天地间只剩一片灼人的绚烂。
铁骑之下，七国一一覆灭，宸国统一中庭的阻碍彻底消失，放眼天下，无人再与其争锋，那么，下一个，她的对手，又会是谁？
第169章 帝颂（11）不管发生什么，我们一起……
启程回天耀城时,摇光陪着荷华，一起登上了雍国境内，最高的一座浮玉山的山峰看日出。
两人登高之时,天还是墨蓝色,星子稀落，仅余几颗在云絮里若隐若现。触目远眺，远山像浸在水里的墨块，轮廓模糊。
“你怎么突然想起这个了？”他唇边噙着一丝笑,“平日里可从没听你说过喜欢爬山。”
风卷着露水漫过衣襟,她立于崖边，眺望底下星罗密布，如同棋盘一般的城镇，低声：
“想在回去之前,看看整个雍国的样子。等回了天耀城,可能往后一辈子，都要呆在紫宸宫里了。”
他握住她的手，“或许等璇玑长大了，我们……还是可以一起并肩游历整个盛华洲，甚至是……整个九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