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君明白就好。”摇光微微抬眸,此时天际破晓,露出一线金光,“也该到了上朝的时候了,去太极殿吧。”
施施然转身之前,他又顿住脚步,看了眼苏日勒,道:
“顺便再提醒一句,太后从未考虑为先王守寡,她早已嫁人,只是不曾公开而已。”
苏日勒眼眸凝肃,视线里只余下一袭白衣,渐行渐远。
朝会上,宸国的大臣与北疆的使臣一番唇枪舌战之下,终于定好了两国结盟的条件。
宸国的条件有:部落岁供战马三百匹、精鞣皮革五百张,战时出骑卒五百协防;开放三处互市口岸,商队过界抽税不超三成;叛盟者赔黄金百镒,另割牧场百里。
而风炎部的条件则是:宸国岁输粟米五千石、布帛千匹,荒年增输三千石;赐风炎部首领王侯爵位,允以“王”号自称于部内;盟期内不得在龙襄原以北筑城,已筑城邑限三月内拆毁。
因为宸国暂时没有合适的交换质子人选,风炎部又希望将三王子敖日留在天耀城中,一番讨价还价之下,丞相姜璘提出,宸国愿增井盐五百担,以示交好决心。
北疆并不生产食盐,即便有,也是盐湖晒干后的颗粒,粗糙而含毒,想要食用的话,工序繁琐漫长,但平常不吃盐的话,人又极容易患上大脖子病,因此之前北疆的牧民经常向边境商人购买食盐,但盐铁均为官营,每逢战乱,宸国便会断绝食盐供应,同时严查走私一事。
如今宸国愿意定期供应井盐,其实正中苏日勒下怀。
洽谈下来,双方对彼此开出的价码都还算满意,以青铜鼎烹牛血盟誓,刻盟书分藏于宸国宗庙与草原圣山,违约者受“堕宗庙、绝部族”之诅。
苏日勒一行人返程之际,恰逢新春佳节。
残阳如熔金倾泼,将西天染作琥珀色,绛紫色的云霞如彩绸般铺满天际,天耀城里,家家除旧符、悬新桃,百姓着缁衣素冠,在自家的木门上,仔仔细细地贴上神荼郁垒画像。
市集两侧人声喧嚷,货郎肩挑茱萸香囊,孩童攥着糖瓜从货郎身边跑过,笑声清脆如银铃。其中一名垂髫小童和同伴追逐打闹的时候,不小心撞到苏日勒,“哎呦”一声,撞了个满怀。
他揉了揉头,看清楚眼前蛮族打扮的青年后,不好意思笑了笑,将手里的糖瓜塞到苏日勒手里,“叔叔给你。”
塞完糖瓜,就一溜烟跑走了。
糖瓜以麦牙糖沾芝麻做成瓜形,苏日勒掰下一角,放入口中,只感觉沁人心脾的甜蜜,不禁叹道:
“确实是王都繁华,有朝一日,我风炎部的子
民也能过上如此生活便好了。”
草原上物资奇缺,饮食多以牛羊肉为主,时至今日,在风炎部里,普通百姓逢年过节,都很难尝到糖的滋味。这样简简单单一只麦芽糖制成的糖瓜,都得是汗王级别的贵族才能享受。
随从笑道:“大君无须忧心,来日风炎部一统北疆,在草原上也建一座大城,到时候我们草原的儿郎,同样能过上天天吃糖瓜的日子!”
闻言,苏日勒扬了扬眉毛,“好!就冲你这句话,明年的忽里勒台大会上,本王也一定要挑烈阳部大君于马下!!”
语毕,他朗声大笑,翻身上马后,迎着盛大的夕阳,扬鞭离去。马蹄在身后扬起滚滚烟尘,如黄龙破草甸腾起,将他未散的长笑,碎成了天际浮动的流霞。
与此同时,苏日勒等人离开的背影,尽数落于一双清澈的眼睛中。
紫宸宫的城楼上,小小的北疆少年紧紧抿着唇,仿佛雕塑般一动不动。
两国盟约签订后,他已经换下来时那身风炎部的装束,头发梳成发髻,束在玉冠里,一身宽袍大袖,看起来同世家贵族的孩子没什么两样,只是胸前悬挂的狼牙吊坠,彰显了他与众不同的身份。
“咦,你在这里啊,叫朕好找。”
寂静之中,背后忽然响起一个脆生生的嗓音,敖日回过头,正看见宸王璇玑撇开随从,提着裙袂,一步一步走上城楼来。
“你在看什么?看你哥哥他们离开吗?”璇玑歪着头,葡萄似的眼睛一眼不眨地瞧着他。
敖日扭过脸,一声不吭地回避她的视线。
“朕是宸王,朕问你话,你应该回答。”璇玑有些不高兴,绕到敖日面前瞪他。
敖日还是没有说话。
璇玑更不高兴了,她回忆了一下两国盟约的内容,双手叉腰,大声喧嚷道:“喂!你听见没有,你是朕拿五百担井盐换来的小护卫,你再不理朕,朕就叫人给你治罪……不!朕给你们风炎部的粟米、布匹那些都要收回来!!”
因为璇玑的威胁,敖日总算有了反应,他一个转身,恶狠狠看璇玑,比她更大声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