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论，摇光有什么不好呢？
他样貌美，是中庭所有诸侯国都承认的，如明月之辉，高山之雪，无人能出其左右。
他文采强，童稚之时便能吟诗作赋，一篇《京华赋》誉满中庭。这么多年来，始终稳居中庭四公子之首。
他武功高，少年时代领兵作战，势如破竹，成年后直接连征三国，赫赫战功令所有人都望其项背。
更不要提他还对自己痴心一片。
做到了他最大限度内的忠诚。
这样一个容颜绝世，文武兼备，忠贞不二的人，哪怕自己还是兆朝公主的时候，都很难说自己能找到比他更为出色的夫君。
他登基后，她会从一个不怎么受宠的王后，变成一个独揽圣眷，三千宠爱集于一身，为他稳定后宫的王后。
她会看着他，一统天下，万国来朝，成为青史留名的不世之君。她和他的名字，会永远并肩出现在史册上，以帝后之名。
可……这一切，真的，是她想要的吗？
就在荷华神思游弋的时候，殿外传来内侍屈纯平静的嗓音：
“慈淑夫人，您和公主探望王后的时间，到了。”
听见屈纯的声音，两人面面相觑。
这么快？
随后荷华才想起，她用一整晚的曲意逢迎换来的，只有短短一个时辰的时间，同女儿见面。
一整晚，一个时辰。
她是笼中囚鸟，掌中禁脔。
她闭上眼睛，原本有些动摇的决心，再度变得坚定起来，以唇形对小姜姬无声地道：
“一切按照原计划行事。”
慈淑夫人以为公主祈福之名，赏赐给各郡官员的蔷薇玉露酥，送到青溪廖家的时候，廖若刚刚结束一天的练武。
——如今陛下重病，太子当政，朝中局势波谲云诡，她因试图帮助王后离宫之事，被太子斥责，赋闲在家。
掰开糕点，露出里面写了字的小布条后，廖若快速地看完字条内容，将它焚毁，然后默默凝视着石桌上早已准备多时的一壶暖情酒，矛盾的情感在心里不住翻腾。
“少上造，这个时候，切不可犹豫，别忘了……您的母亲。”一旁的念薇劝道。
听到她的话，廖若站起身，在树下放着的秘银枪与后堂里母亲的灵位之间徘徊了几个来回后，终于转过头，定定看向母亲的灵位。
攥紧手指，声音不着痕迹地响起，对念薇道：
“派人传信于大上造，明晚子时，我和他在老地方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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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初一，傍晚，朝阳殿。
宸王烨已经病了很久了。
太子摇光虽然吩咐太医每日都来为他问诊，表面的功夫做得滴水不漏，但宸王烨还是一日一日，虚弱下去。
“寡人的病，是不可能好起来了么？”
他枯瘦的手，死死抓住被子，问太医。
今日太医诊治的时间比平常长了些许，从对方欲说还休的态度里，察觉出自己已经时日无多。
太医慌忙伏地：“回禀陛下，微臣没有妄自揣测，陛下乃真龙天子，定然能吉人自有天相。微臣只是觉得奇怪……”
“奇怪？”宸王烨挑眉。
太医一脸纠结。
他勉强地从床上支起半个身子，靠在床头，眸光冷沉。
“说。”
斟酌着用词，太医小心翼翼开口：“陛下……是不是十几年前开始，便很难再有子嗣？”
宸王烨果然动怒：“荒谬！倘若寡人不能人道，璇玑公主又是从何而来？”
太医连连磕头：“陛下恕罪！陛下恕罪！！微臣只是为陛下检查身体的时候，发现陛下疑似有弱精之症，而后检查陛下平日里的饮食，发现陛下每天都要饮用的乳鸽汤里，添加了大量寒戟草。”
寒戟草？
宸王烨一怔。
太医赶忙解释道：“《玄门本草》载，‘久服寒戟，阳精凝涩，施而不播’，可抑制精虫活性，致其蜷曲难动。我问过宫人，才得知陛下饮用此汤，已经有十几年了……”
随着太医的讲述，怒气在宸王烨心里翻涌。
他想起来了！
秋夫人原是清凉殿的侍女，当年自己一时兴起，宠幸过她后，每每来到清凉殿，容姬都会给自己奉上一盅乳鸽汤。
当时他还觉得她温柔小意，如今想来，竟是那时便已给自己设下了埋伏。
也是，以容姬的性格，怎么可能容许秋夫人生子之后，身边还有其他女人再怀孕，威胁到玄止的地位？
他不知容姬死前是何模样，可她的怨恨，却在多年以后，清清楚楚地透过一盅乳鸽汤传来。
他闭上眼，仿佛还能看见容姬摇着玉竹骨的却扇，一双滴滴娇的清水眼含着笑，柔声唤他“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