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萤川叶氏一族,因为助宸收复黎国有功,叶夫人的兄长叶衍顺理成章地接管了萤川郡,叶夫人也被赐予了萤川君的封号。
叶夫人受封的那日,荷华才知道,原来叶夫人,名叫叶琬。
并非温婉贤淑的“婉”,而是“琬圭琰璧,国之重器”的“琬”。
处理完耜地的所有事情,摇光带领剩余人马从青禾城出发,顺着汧灵江乘船直下,终于踏上了返回宸国王都天耀城的路途。
返回的时候,正是深秋,万里澄空,汧灵江两岸千山如黛,兼有猿声鹤唳,荷华立于船头观之,只感觉神情爽涤。
从她离开紫宸宫之日算起,她已有将近两年的时间,没有如此身心放松的时刻,不由得闭上双目,静静聆听风声和水声。
忽而,她感觉肩头多了一物。
“江上风大,还请母后顾惜身体。”
自朝灵城开始,她几乎很少再与他正面接触,此刻看他,依旧萧萧肃肃,爽朗清举,只比当年月夜莲池畔的白衣少年多了一分成熟而已。
然而这分成熟却让看上去更加犹如世外谪仙。
翠缥色的披风被江风吹拂着,发出簌簌的轻响,和着远处的猿啼,将整片江景浸润成水墨未干的画卷。
披风以耜国雨丝锦裁制,上面绣着精致的重瓣莲纹,还是刚到青禾城时,当地官员的献礼。摇光一直想找机会送给荷华,可惜她总是对他避而不见。
见荷华一直没有开口,他缓声道:
“前面便是幽京,孤已命人传话给郡守齐书,命他备宴迎接。”
荷华微微颔首,“有劳殿下了。”
她将披风解下交还给摇光,转身进了船舱。
凝视着她隐入舱门里的背影,他抿紧唇角,漂亮的眸子里闪过一抹痛色。
扪心自问,他觉得他已经尽力了,也尽力去照顾她,去关心她,但每每遇到这个状态的荷华,总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她……到底在想什么?
他都已经低头服软了,她还想怎样?
摇光的心理活动荷华无从得知,她只是在房间里,托腮静静看着窗外奔流的江水,在心底计算着还有几天能抵达幽京。
也不知道念薇身体恢复得怎样……
回忆着贴身侍女的音容笑貌,荷华不由得期盼起剩下的日程。
船只停靠码头之际,是一个薄雾未歇的黎明,碧空如洗,念薇早早伫立于渡口等候。
见荷华下船,她第一个迎上来,眼睛里有着显而易见的喜悦:
“小君。”
见她身体全然康复,荷华也松了口气,扶着她的手,闲闲聊了几句。在幽京的一年多时间,念薇应该过得还不错,气色红润,眼瞳明亮,连说话都比往日在紫宸宫里有底气几分。
“小君您不知道,前阵子我身体养好后,命人重新修整澄金阁,只可惜里面那株梨树枯死大半,还没来得及换,这次您回来,看看要不要挖了重新栽种别的?还有蔷薇花,我和郡守大人说过了,别的地方可以不种,但是澄金阁一定要种……”
一路上念薇絮絮叨叨,荷华安静听着,心里忽然涌上暖流。
她在这个世上的亲人不多,念薇算一个。
比起脸上戴着一层面具,同别人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她更喜欢现在这样,听着亲人闲话家常。
“对了,小君,您是不是同太子殿下……”念薇欲言又止。
荷华一怔,“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念薇解释道:“以往太子和您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忍不住看您,您看他的时候,眼睛里也往往带着笑。可这次回来,我看见好几次他隔着人群看您,却没了笑意,您也不愿意和他说话。要知道,一个人的眼睛,是很难骗人的。”
默然良久,荷华轻轻开口:“半年前便断了。”
说话时候,她语气平静,低垂着双眸,浓密睫毛覆盖住眼瞳,神色无喜无悲。
但说到“断”字的时候,手指却不由自主地攥紧。
半晌,念薇总算安慰她道:“也好,毕竟公主渐渐长大了,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不管小君您做什么,念薇都会支持您的。”
去郡守府的路上,马车摇摇晃晃,荷华留意到路边许多麦田光秃秃的,连麦茬都没有,许多流民沿途乞讨。
派人一问,她才知道,因为青麦令的缘故,大批农人失去田地,无家可归,沦为流民。
见此情景,念薇亦是道:“对了,小君您知道吗?推行青麦令的郡丞萧廷被陛下保下来了。真奇怪,明明萧氏一族因叛国而族灭,以陛下的性子,居然会出手保下萧廷,甚至都不曾对他降职处分……”
荷华不由得蹙眉。
她不相信宸王烨看不出,青麦令的推行,会加剧田地兼并的矛盾,令贫者欲贫,富者愈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