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由得握紧短剑。
原来……是他亲自设计的么。
摇光将短剑重新簪回她发中,满意地端详了一会,“过些日子便是攻城,听说耜王奕召集了十万兵马,黎国是否能成功收复在此一举,届时兵荒马乱,我不一定有时间顾及你的安危,希望它能为你防身。”
她握住他的手,“不用为我担心,你保全好你自己便是。至于我——”
她扬起眉毛,“生之相欢,死之相从,不亦宜乎?”
他微地一怔。
随后笑意自眼底蔓延至眉梢,仿佛荡漾开点点星月光华,清姿明秀,如春风化雪,朗然照人。
“不亦宜乎……可我只要生之相欢就好。”
说完,他将她拦腰抱起,大步走向床榻。
金簪叮的一声自她发中脱落,青丝如水般流泻,与他的墨发交叠在一起,烛影摇红,满帐皆是迷离的艳光。
有风吹入,油灯应声而灭。
黑暗里却有火焰喷薄,汩汩岩浆灼痛雪白的峰峦山色。
断断续续的喘息由重转轻,再由轻转重,仿佛鹤唳穿云,羽翼沾着金粉坠入沸腾的火池。
燃烧的熊熊烈焰舔舐着冰川裂隙,融化为晶莹水珠,喘息声突然化作某种古老的吟唱,冰棱如匕首般刺入裂隙,激起千万点金色星火。
骤雨忽至,浇灭劫火后,只剩下几点残星,在如玉的雪峰间闪烁。
“几更了?”倚靠着他宽阔坚实的胸膛,荷华懒懒问他。
“还未到丑时。”他低声回答。
欢好后的肌肤总会带着黏腻的触感,他从床头拿了白巾替她细细擦拭,然后将她揽于怀里,仿佛这样便能让自己感到心安。
想起什么,她忽然支起半个身体,定定凝视他:
“你打算怎么攻破朝灵城?我听说朝灵城的城墙高达九丈,寻常云梯根本无法达到这个高度。加上它以青石累就,又有内外双层,没有动用一根木料,城门亦是青铜铸成,冲车、火攻这两种法子,大概率都很难奏效。”
荷华所言非虚。
当初朝灵城在铸造的时候,因为濒临南荒,而南荒与中庭隔江相望,每逢灾年,时常有夷民偷偷渡江来此劫掠。
南荒多山,夷民善攀爬,因此初代黎国国君在命人建造朝灵城时,特意将城墙做得又高又大。
本来最早朝灵城的城墙多用木石结构,然而在与耜国的一次交战中,耜军兵临城下,以大火焚烧城墙,城中军民伤亡惨重。后来虽有容国相助,解了朝灵城之围,但新建造的朝灵城的城墙,便再没有用过木头,而是直接从崆邙山的山脉一带,运来巨大的青石,用糯米粉掺杂石灰,硬生生垒砌成如今的城墙。
听说上一次耜国进攻黎国,便是舍弃正面攻城,率领蛮族兵马,从城外的四个角门杀死看守的兵卫,趁夜偷偷进入,直取王宫而去。
来桑麻甸后,荷华命人探查过那四个角门,均已经被耜军用石块堵死。换而言之,留给宸兵的,只有正面进攻朝灵城这一条路。
听到荷华的问题,摇光用手指绕着她一缕乌发,缠于指间仿佛小小的墨石指环,“攻城战术无非是火攻、水攻、走地道和围困。你刚刚一说,便去了两种法子。围困的话,朝灵城作为黎国王都,储备的粮草恐怕能支撑数月之久,若是等到耜国来援军,反而对我们不利。”
“所以你是想水攻或者挖地道?朝灵城附近有护城河环绕整个城池,想挖地道的话,应该有些难办。”荷华疑惑不解,“除此之外,它的护城河是引自藏珠浦的水,河流虽没有很宽,但听说极深,不管是筑坝蓄水淹没城池还是引水冲垮城墙,恐怕都非一日之功。”
所有寻常攻城用的计策,都有这样或者那样的问题,荷华虽认真研习过兵书,但真到了实操的时候,面对朝灵城这样一座庞然巨物,依旧极为茫然。
见她茫然,摇光眼底波光流转,唇角微微一翘,伸手将她搂得更紧,“我已经有了主意,届时可能要借你傩面军一用。”
——牧野原一战结束,前来投奔廖若的黎女越来越多,一时间竟达到五百人之众。
虽然很少正面迎敌,然而这支队伍在攻城的时候神出鬼没,屡立奇功,荷华与廖若商议过后,赠她们容国的傩神面具来遮掩自己女子身份,时人又将她们称之为“傩面军”。
因为摇光的话,荷华总算放下心,道:“那你便用吧,不过她们都是些可怜人,尽量保证她们的安全。”
话虽如此,但荷华也知道,一旦踏上战场,死生皆不由己。
她决定明日去巡查的时候,令伙夫给她们改善一下饮食,宰几头牛羊什么的,补充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