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华出去一看，青铜神树下已经堆起粗大的木柴堆，两个姑娘被绑在柴堆上，双眼盈满泪花，只能发出“唔”、“唔”的声音。
见荷华从营帐里走出，巨大的求生本能致使桃红挣脱了绳子，扑到荷华脚下，“王后，救我，我……我不想死！”
然而她刚一过来，立即有女官上前，“无礼！凭你什么身份，还敢如此请求王后殿下？”
荷华让女官退下，问为首的五大夫李敢，“她们不曾染病，为何要烧死她们？”
李敢低头回答：“疫病是从军妓而起，如今军中群情激奋，自然要以血祭天。”
有几个小医女也忍不住附和：“是啊，现在虽然没有染病，但指不准是还没发作呢，从医理上，掐断疫病的源头才是……”
“王后您是贵人，贵人不该管这些下贱的女人……”
听着众人的议论，荷华眸光变幻不定。
她们为何成为军妓？为何会有女子只能倚靠卖身才能活下去？
当初她焚毁鹿鸣居，禁止贩卖人口，却没有禁止娼妓，因为殷苛的话虽然恶心，但有一点确实说对了，在这个兵荒马乱的时代，有些人连活下去都是奢望，女子卖身起码还给了她们一条活路。
为了让她们有更多的路，荷华新增律令，允许女子立女户，允许她们入学，允许她们想办法为自己谋一个营生。她用尽全力在黑暗里破出一道口子，可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沐浴到裂口里照耀下来的阳光。
有太多东西，在限制她们。
就像眼前这两个姑娘。
荷华看着一张张神情各异的面孔，他们容貌各异，性别不一，但都如此异口同声，想要两名妓子去死。
荷华突然从心里感受到一阵深深的寒冷，她问自己：
长久以来，她所做的一切，真的是有意义的吗？
就在她神思恍惚的时候，桃红突然从地上扑起来，将一直藏在袖子里的匕首横在她颈上！
“你们不让我活，我也不让你们活！难道病是我想染上的吗？我呸，一个个道貌岸然的家伙，这具身体你们谁没有享用过？取乐的时候那么轻狂，现在知道怕死了，真要得病，病死了那也是你们该的！”
她一边挟持着荷华，一边撕开自己的衣服，原本光洁的肌肤上，竟然也出现斑斑点点的红痕！
桃红恶狠狠盯着众人：“现在王后也要染病了，你们怎么办？到时候要死，大家一起死！！你们有本事也烧死王后殿下啊！！”
就在她疯狂大笑的时候，一声怒斥传来：
“放肆！！”
银灰色的羽箭穿空而过，一箭命中桃红的眉心。
她无力地倒退几步，随后更多的箭雨袭来，将她射成了一个刺猬。
鲜血汩汩地涌出，在地上洇染开一大片殷红。
摇光疾步而来，关切问荷华：“母后，没事吧？”
荷华摇头。
咽气之前，桃红的双眼死死盯着荷华，嘴巴一张一合，问她：
“王后殿下，我有什么错，我只是想活而已……”
她们是人啊。
就算不能有尊严地活着，可是人为什么就要去死？！
如同夜幕里骤然劈过一道闪电，荷华骤然抬起头。
没有理会摇光，她提起裙袂，跑到柴堆前！
此刻柴堆已经被点燃，升起的炊烟裹着木灰，呛得荷华咳嗽连连，即便如此，她也努力将柳绿从柴堆上拉起来，解开她身上的绳索！
“母后不可，危险！”摇光第一个上前阻拦。
其余人纷纷附和，“王后殿下，万一她也心怀不轨呢？”
“还是让这种贱货被烧死吧，别再传染病给别人……”
一片吵嚷之际，荷华将柳绿护在身后，只是平静与摇光对视：
“她是人，即便染病，也该想办法给她治病，而不是要她去死！”
因为荷华的举动，摇光似有动怒，冷声道：
“可你又有何治病的办法？”
面对他的质问，荷华咬唇，刚想开口，外面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少女嗓音：
“总算赶到了。”
循声看去，一名穿着葛布衣衫的少女抱着一筐草药，挤进人群里。
青芜？
荷华微微一愣。
随后，青牛拉的木车缓缓驶入军营，头戴斗笠的妇人从青牛背上下来，那妇人屈膝行礼过后，掀开斗笠的纱帘，向荷华微微一笑：
“王后殿下，好久不见。”
除了叶夫人以外，车后面还跟着四五个出身自鹿鸣居的姑娘。牛车上装满各色草药，她们和青芜一起，纷纷将一筐筐药材搬下来。
所有的药材都搬空后，叶夫人看向摇光，语声温和而宁静：
“太子殿下，杨梅疮的事，民妇听说过了，不必忧虑，民妇知道这个怎么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