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华这样想着,将目光从车窗外收回来。
她正想闭目小憩一会,顺便思考如何从奔狼骑的监视下逃脱,突然马车一顿,外面巴图孟和的声音平静响起:
“到了安营扎寨的地方,还请宸后下车,稍作整顿。”
荷华依言下车。
平坦的原野上果然扎着几十只帐篷,游牧民族的帐篷和中庭的军帐略有不同,全是圆顶的,就像是绿色绒毯里冒出的星星落落的蘑菇。
或许是荷华一路表现都很温顺,这些武士在押送她的时候,说话并没有避开她。
荷华以前在幽京生活的时候学过一点蛮族的语言,因为幽京离塞北草原极近,她的父王隔三差五都为蛮族的侵略而头疼。
在荷华幼年的记忆里,每次休战,蛮族使者都会操着不熟练的中庭话,找父王要钱要粮要女人。
母妃生前总是担心有朝一日自己去世,荷华会被兆天子送去北疆和亲,就像荷华的姑母兆长公主一样,终其一生都在茫茫草原上度过,直到死去,双眼都遥望着家乡的方向。
这也是荷华学蛮族语言的最主要原因。
当时她想,随遇而安,如果真的去了北疆嫁给蛮子,总得……能听懂他们说什么吧。
烈日当头,荷华跟着风炎部的武士,在偌大的军营里七绕八绕。
嫁去宸国以后,她太久没有听见过蛮族人交谈,一时之间只能分辨出寥寥几句的内容。
“不能耽搁太久,要在五日以内赶到朝灵城……”
“死了二十多个
武士……没抓住太子,逃了……”
“女将军?中庭居然会有能行兵打仗的女人?”
……
在听见“太子”和“女将军”这两个词之际,她的心不由得往下一沉。
就在荷华继续竖起耳朵,聆听旁边正好有两三名武士用骏马拉着一个木笼经过,荷华转过头,正好和木笼里一双漆黑的眼睛对上。
——廖若?!
荷华差点惊呼出声,笼子里头发蓬乱,满脸血迹的廖若同样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好不容易冷静下来,荷华竖起一个手指,和廖若比了个“嘘”的手势,然后低下头,继续默默地跟随武士前行。
夜半子时,星光像是水一样落在帐篷顶,清而浅,照得一切都泛着层朦朦胧胧的柔光。
趁着看守的武士睡着,荷华将帐篷掀开一角,偷偷溜了出去。
她换下了自己端庄典雅的蔷薇红长裙,只穿着方便行动的短打和金丝软甲,如云的发髻也改成以金环和短簪扣着的高马尾,这身装束让她一瞬间没了平日的端庄优雅,看上去仿佛回到了少女时代。
——楼船刚刚抵达云梦泽的时候,荷华总感觉自己眼皮跳个不停,觉得可能是灾祸的表现,于是在长裙里穿了这身衣服,没想到现在果然派上用场。
虽然这个用场,委实不怎么讨喜就是了。
或许是连日的奔波让奔狼骑的武士都很疲惫,整个营帐静悄悄的,只有此起彼伏的鼾声。荷华一路摸索,总算来到关押廖若的木笼旁。
接触到廖若惊诧的眼神时,荷华示意她噤声,然后抽出发簪,用尖端捅进笼子上挂着的铜锁。
其实以荷华的身份,她本不应该懂得这些,无奈小时候太淘气,乳母奚夷又不许她吃太多甜食,偏偏她特别喜欢御膳房的厨子做的一道桂圆甜羹,于是无师自通学会了用簪子开锁,方便去御膳房偷吃。
随着簪子的旋转,锁芯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哒”声,确认附近的人都在睡觉后,荷华取下铜锁,打开笼门。
廖若蹑手蹑脚地从木笼里钻出来,对荷华道:
“小君,我知道马棚在哪,跟我来。”
两人偷偷摸摸去马棚的路上,荷华问廖若:“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落到北疆的蛮族手里?”
不提还好,一提廖若就唉声叹气:
“本来太子殿下带着我们,好不容易解决了剩下的蝮蛇卫,谁知道回来路上居然会遇见风炎部的骑兵。殿下当时中了蝮蛇卫的毒,虽然用清毒丹暂时压制,但情况还是很糟糕,面对奔狼骑的围追堵截,最后我和殿下决定兵分两路,我带领一队人引开奔狼骑,殿下则在其余人的护送下,进了棘藜岭。”
摇光……中毒了?
荷华的心脏瞬间揪紧。
“小君呢?您又是怎么被奔狼骑抓住的?”廖若问她,“丹皎殿下和小公子怎么样了?不会也在营帐里吧?”
荷华言简意赅:“奔狼骑在若幽河边守株待兔,我让丹皎先带着小公子乘船离开,作为交换,我自己跟他们过来了。”
她刚想问廖若更多关于摇光的详细情况,两人已经来到马棚旁。
廖若那匹名为狮子青的良驹也和北疆的其他龙血骏马关在一起,廖若小心翼翼解开狮子青的缰绳,将它牵出马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