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姊，请随我来。”
一路跟着时鸣，荷华抱着璇玑，步入宫室深处。
曾几何时，时鸣已经停步，空气里隐隐浮动着荷叶的清香，天地希声，唯有雪花纷扬而下。
荷华赫然发现，昔日的五孔莲池，面积比之前扩大好几倍。
暖玉为壁，琉璃为阶，更有温泉水，自莲池一头汩汩涌出。明明是白雪皑皑的冬日，水面却开满荷花万朵，莲叶何田田。
然而成千上万朵怒放的翠盖华章前，一袭白衣比冰雪更加耀眼。
她不由得缓步上前。
听到雪地里传来的脚步声，那袭白衣缓缓回过身。
看到荷华与璇玑后，他浅浅一笑，捧着一柄通体碧润，如同湖泊般晶莹无暇，雕琢成荷叶模样的翡翠如意，躬身长拜，朗声道：
“愿以翠盖华章，为公主庆贺！祝公主身康体泰，岁岁安澜！”
话音未落，第一束烟花轰然升空，“砰”的一声炸响，将浓稠的夜幕狠狠撕开。刹那间，紫宸宫的夜空被染得五彩斑斓，火树银花层层绽放，金色的光芒如细碎的星子，纷纷扬扬洒落。
第一次看到烟花，璇玑下意识仰起脸，澄澈的双眸里映着绚烂烟火，笑容纯真，“啊，唔，唔啊……”
见璇玑努力想要从襁褓里伸出莲藕般的小手去够烟花，为了防止她受冻，摇光接过襁褓，将她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安抚。
有风拂过，万倾莲叶随风而动，如同碧海生涛。
漫天流银泻玉中，荷华忽有泪水盈睫。
原来……他一直记得自己说的那句话。
即便隆冬大雪，万物冰封，不适宜荷花生长，他也会竭尽所能，为她送上菡萏千万。
第79章 车攻（18）一响贪欢，甘愿沉沦。……
时鸣将璇玑哄睡带下去后,偌大的栖霞殿里，只剩下荷华与摇光两人。
月光冷冷清清，两人并肩漫步于雪地上,像是身上都披了层薄薄的银纱。过往的那些年月统统被它模糊掉,一刹那的光景里，他们仿佛又成了多年前在莲池旁以曲寄情的少年和少女。
“我以为……你会有很多话同我讲。”摇光止步，回眸看她。
他没有再自称“儿臣”或者“孤”，只是以简简单单的“我”代称。
两人走到的地方是温泉的里面,一簇极蓬勃的荷叶从池壁里探出来,翠碧如盖。荷华伸手拨弄着荷叶上凝聚的露珠，低声道：
“我不知道说什么。”
她亦是没有用“本宫”自称，垂了眸，浓密羽睫密密地覆盖住眼底的情绪。许久,才轻轻抬起,道：
“生璇玑的时候，我看到了很多人，我以为……我会同他们一样死掉。”
他默然了一瞬，低低开口：“纾夫人之死，不是我做的。当年我发现有人秘密铸造武器后,通过各种蛛丝马迹,拼凑出了那个
名为‘覆宸’的计划，但我还未来得及追查,纾夫人便在长门园里溘然长逝。”
荷华定定凝视他：“这也是你来胧月阁探望我时,明明同意帮我为长姊请御医，最后又放任她病下去的原因吗？”
在她清澈通明的目光里，摇光知道自己无法隐瞒，只能低下头,喉结动了动，嗓音喑哑：
“我毕竟是……宸国的太子。”
她轻轻地笑：“所以也是这个理由，让你答应带我离宫之后，还是选择将我留在紫宸宫里，而非放我回到幽京。”
“并不仅仅只是因为它。”
他霍然抬起双眸，注视着眼前宫装高鬓，美得仿佛晓露芙蓉一般的绝艳女子，半晌，唇边浮现出淡淡的苦笑，喃喃：
“……我不想你离开。”
三年前的他，用保护宸国安全为借口，说服自己，任由窗棂后的那双明媚眼眸，渐渐黯淡，失色，最终化为充斥着怨恨、悲伤的泪水。
然后，在他去幽京平叛后，在他午夜梦回的每一刻，无数次出现。
潸然滑落。
仿佛是回忆起什么，他闭上眼，声音里有痛苦一闪而逝：
“后来我到了幽京，看见你以前居住过的院子，还有你写的那些在大昭宫生活的小记，从梨花树下掘出那坛酒，我改变主意，决定送你离开紫宸宫。可等我回来的时候，你已经成了父王的女人。”
直到她成为父王的王后，与父王共同祭拜过天地的那一晚，他才恍然明白，原来什么才是他真正的，无法倾诉于口的渴求。
——他爱上了自己的嫡母。
可他又怎能爱上自己的嫡母？！
什么国家安危，什么储君之责，什么纲常伦理，忠孝两全，他这点见不得光的爱意，才是他真正不愿放她离开的理由！
因为他知道，她一旦离开宸国，两人就再也没有相见，相知，甚至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