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夫人您当初立誓不再回叶家，但这次的情况特殊，或许……真的是个机会。”樊蓁蓁静静注视叶夫人，眸子好似两汪深潭，“夫人，叶氏子孙名满天下，您既是萤川叶家人，难道真的打算想以一个叛将亲眷的身份，在宸国过完余生吗？”
叶夫人沉默不语。
樊蓁蓁又道：“再者说来，萤川叶氏远在耜国，如今正是黎耜交战的关键时期，一年前，黎国与宸国缔结姻亲，为黎国送去大量财帛支持，令黎国在交战中占据上风。一旦容国战役结束，他日宸国联合黎国灭耜，叶氏难道就不想自保吗？”
“所以我更不能帮宸国取得这场战争的胜利。”叶夫人平静道，“宸王野心勃勃，容国收入囊中后，下一个，恐怕就是耜国。”
“但夫人以为，以太子殿下的能力，一旦后方粮草的支援
充足，攻下容国，有几成胜算？”樊蓁蓁问叶夫人。
叶夫人微微一怔，回忆片刻后，道：“我一介妇道人家，对军政大事什么的，没那么了解。但将军在世时和我提过，太子殿下天纵奇才，他日若为宸王，莫说容国，恐怕整个中庭，都是囊中之物。”
“而且，”她闭了闭眼睛，语声微颤，“他既然能杀得了将军，那便说明，将军的说法并没有错，太子殿下确实能力不俗……”
她与云起夫妻多年，云起一朝战死，她又如何不能悲伤！然而因为云起是死在宫变里，寻常时候，她连悲伤都不能流露于人前。
作为妻子，她应该怨恨摇光。
可作为宸国的臣民，她却不能对储君有什么怨言。
“这就是了。”樊蓁蓁点头，“夫人，天下一统，本是大势所趋，非个人之力能够阻挡。我看如今前线粮草断绝，只是一时之急，一旦王后殿下寻了其他法子，或者陛下回京，各地收到调粮的政令，必能迎刃而解。”
“既然如此，那就更无须我去找叶家帮忙了呀。”叶夫人不解。
“夫人，此言差矣。您应该听过一句话吧——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樊蓁蓁耐心向她解释其中的关键，“萤川叶氏这次若能帮助太子，来日宸国伐耜，叶氏何尝不是相当于多了一道护身符？”
“更何况昔日在云府时，我听您身边的老嬷嬷说过，夫人您当年不惜冒着被家族除名的代价，执意前往平临城的那晚，在列祖列宗面前，说的那句话是——”
“医者救死扶伤，悬壶济世，本不该有国界之分。”
叶夫人再度怔住。
本不该有国界之分……
这么多年的后宅生活，竟让她忘了自己最初的模样。
一叶障目，不见千山。
许久许久，叶夫人长叹口气：“倒是我老糊涂了。连自己以前说过的话，都忘了。”
“备车，我要进宫，重新拜见王后。”
叶夫人第二次进宫时，荷华还在御书房研究容国的地图。
彼时夜深人静，御书房里只听得灯芯噼啪爆开的细微声响。荷华低垂着头，青色衣领下露出的那一截脖颈修长白皙，犹如无暇的美玉。
听到叶夫人来拜见自己，她喜出望外，直接站起身，道：
“让她直接过来，不用行礼了。”
两人在御书房彻夜长谈过后，叶夫人总算得了荷华的允诺：
她在宸国为后一日，便保萤川叶氏一日。
有朝一日，如果宸国伐耜，她必定护得萤川叶氏周全。
做出保证还不算，荷华亲自提笔写了一道懿旨，并以朱砂印泥，在上面郑重盖上代表宸国王后的凤印。
拿着这道懿旨，叶夫人连夜传书至萤川叶家，信里她用樊蓁蓁说服自己时的原话，向叶家的家主，她的长兄叶衍阐明其中利害关系。
在连续累死五匹快马后，萤川叶氏那边终于传来消息。
叶家的家主叶衍表示，叶家确实能拿出支撑宸兵两个月征战的粮草和药物，但叶家也不是冤大头，需要宸国来购买。
至于价格么，十五万两黄金——这还是看在叶夫人是叶氏子嗣的面子上，打了对折的情况，如果按照市价来算，那就是三十万两了。
十五万两黄金！
荷华听到这个数字，只感觉两眼发直。
纵使宸国已位居中庭诸侯国之首，但连年征战对国库消耗巨大。昔年灭兆所获得的财富，一大半都充作军需，用来维护军队的战力。
想要短时间内凑齐十五万两黄金，绝非易事。
即便如此，接到叶家回复的当天，荷华还是抱了一丝侥幸，去找了新任少府尹悦——少府主要负责管理皇室的财政和生活事务，同时也掌管一部分与国家经济相关的特殊物资和产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