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华眉梢轻扬,看了她一眼,小宫女意识到自己失言,赶忙跪地:
“奴婢该死,还请小君恕奴婢多言。”
让她退下后,荷华对念薇淡淡道:“查查她的底细。”
想了想,她又道:“给屈纯带话,说本宫想要明华殿的竹笋。”
念薇颔首称是。
将写好的竹简卷上,用丝绢系紧后,荷华命信使过来,加急送往青溪。除了信以外,荷华还附赠了一柄宸王烨赐下的羊脂白玉如意。玉质温润细腻,触手生温,洁白无瑕,恰似冬日初雪,纯净而柔和。
廖若初至青溪,廖家又已式微,她总得送点东西给她撑腰才是。
做完这一切,荷华禀退随从,朝后殿最偏僻的一个小耳室里而去。
虽是耳室,但这里打扫得极干净,楠木榻上铺着软锦被褥,榻边梨花木小几,摆着一蛊清汤。角落的兽首香炉轻烟袅袅,满室静谧。
照顾的宫女见荷华过来,悄无声息地退下。
荷华坐在软塌旁,默不作声地凝视着锦衾里沉睡的少年。
淡淡的阳光洒落,他面容如玉,似融于薄光。凌乱的墨发之下,长眉紧紧拧着,扇子般的睫毛轻轻颤动,仿佛梦到什么痛苦的情景。
——自从宫变之后,时鸣一连昏睡数日,御医说他并非外伤,而是郁结难解,以至于不愿醒来。
想起御医的话,荷华伸手替他拂去一缕乱发,温声道:
“十六,阿姊在这里。”
她温柔的低语似乎起了一些作用,时鸣的表情渐渐平静下来。
然而,依旧沉眠不醒。
荷华微地叹息一声,替他掖好被角,正要起身,忽见念薇站在门外。
“小君。”她臂弯里提着一只浅黄的竹编篮子,屈膝行礼。
荷华示意她起身后,念薇解释道:“刚刚见您在探望十六公子,所以奴婢未敢打扰。您要的竹笋,屈纯公公已经派人送来了。”
停顿片刻,她又道:“您之前问的那名小宫女,奴婢派人查出来,名叫小桃,甜水村人,十岁进宫,采买她的人是凤梧殿的安嬷嬷,平时就做些打扫的粗活,想来那日只是凑巧路过明华殿。”
荷华“嗯”了一声,表示自己都知道了。
然后向竹篮看去,除了一篮子新鲜采摘,末端还沾着晶莹水珠的嫩绿竹笋外,里面还有一张洒金帛,帛上字迹如铁画银钩,清隽无比:
“闻踏青节将至,盼母后驾临。”
踏青节?
她微微蹙眉,然后才想起,启阳前后,宸国气候最为宜人,正是踏青出游的好时候。每到这时,无论是宫中还是民间,都会佩柳环,插柳枝,少年男女结伴出游,赏花、斗草、放纸鸢、射箭、投壶……
总之是很热闹的节日。
虽然因为怀孕,御医让荷华以静养为上,但荷华还是不想错过如此庆典。再者说来,一直闷在宸宫里,着实无趣。于是嘱咐念薇:
“替本宫准备车鸾还有踏青节的服饰。”
除了出去透气以外,她心底还有一个隐秘的希冀。
——那夜侍寝过后,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摇光了。
另一边,收到荷华的回信和礼物,廖若当即拿了弓箭,骑上最喜欢的枣红马,带着家仆风驰电掣地跑到獐子栖息的草坡里,猎了一大一小的两头獐子,然后命人日夜兼程地送到王都天耀城来。
荷华见小的那头獐子黑眸圆亮,浑身绒毛蓬松,嫩黄的短尾一摇一晃,极
是可爱,反而舍不得吃了,派人养在凤梧殿的后殿里。
獐子叫声独特,直接导致宸王烨每次一来凤梧殿,总能听见“噗噗”和“哼哼”,或者“咯咯”的声音,还有宫女小桃追着獐子喂食的喊声。
他晚上睡眠不好,听到这个声音,皱眉表示“王后玩心过盛”,然而看在荷华怀孕的份上,又不好过多责备。
久而久之,宸王烨每次下朝后,都是在凤梧殿坐坐就走了,不像之前那样会特意留宿,以示恩宠。
荷华对此喜闻乐见,毕竟她向来不喜欢伺候宸王烨,刚好免了自己在他离开后,命令宫人从里到外打扫宫殿的步骤。
时间一眨眼就到了踏青节那天。
春日的暖光肆意倾洒,湖畔的草地仿若被人精心铺上了一层翠绿绒毯,其间点缀着星星点点的野花,微风拂过,送来缕缕甜香。
万千缕翠绿的杨柳丝里,一群宗室贵女身着绮罗,腰束锦带,袅袅婷婷,枝头休憩的黄鹂鸟被她们的欢声笑语惊起,扑棱棱飞向远方。
另一边,贵族公子则以太子摇光为首,三五成群,或吟诗作赋,或投壶射箭。然而无论他们做什么,总有贵女朝那边投来几道含情脉脉的秋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