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华沉默不语。
即便已经猜出这个真相,但真相太过鲜血淋漓,几乎让她窒息。
容太后又问她:“我身边最后的宫女,竹苓被处死前,她告诉我,摇光已经被陛下重新立为太子,是真的么?”
荷华点头:“他护驾有功,纵然陛下心有不愿,但群臣上书,只能如此。”
还有一点她没说,宸王烨大病初愈,掌权不稳,而他沉睡的这半年光景里,摇光已经迅速在朝廷上培养出一批属于自己的势力。
哪怕是君王,若无人支持,也只是独木难支。
容太后自然知道这点,她蓦地轻笑一声,“摇光果然是有手段的。”
“不过——”她话锋一转,“那孩子倒是对你痴心一片,你应该是知道吧?”
荷华咬了咬唇,道:“大公子至孝纯笃,敬亲有道。”
“在哀家面前,你还说些假话做什么?”容太后轻嗤一声,一针见血地道:“他也想让你做他的王后。”
荷华再度沉默。
容太后又道:“若是陛下殡天,以摇光的手段,给你安个新身份倒是不难。你呢?是想继续当宸国的王后,还是太后?”
面对如此尖锐的问题,荷华的心脏疯狂地跳动着,她知道容太后在说什么,若是不出意外,这两个选项,都极有可能成为她的未来。
许久许久,她总算抬起眼睛,凝视着面前这个名义上在宸国至高无上,却衰老孤寂得犹如一片枯叶般的妇人,一字一顿地道:
“若我要当宸王呢?”
听见荷华的回答,容太后整个人微微一震。
她不可置信地注视着她,突然,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好、好得很!”
她终于知道,她的儿子,她的孙子,爱上了什么样的女子。
蓬勃的野心与滋生的权力欲望,让她以惊人的速度成长,在各种各样的厮杀里,逐渐变成整个宸国境内都不容小觑的怪物。
和她的儿子,她的孙子一样的怪物。
她突然又想,若是当年,自己也有胆量手握权杖,而不是缩在甘泉宫里,舒舒服服做一个高枕无忧的太后,她的情人,她的幼子,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但容太后不知道,合格的政治家,永远不会考虑这个问题。
因为对于他们而言,权利的游戏,永远高于个人感情。
王座之下,皆是白骨。
心底长长叹息一声,容太后转身,“你走吧,你想知道的,哀家都告诉你了,但你往后的路如何,哀家给不了你半点建议。哀家只能保证,不会将这番对话传出去。毕竟——”
她微微抬头,仰望那弧弦月,就像仰望容国境内屠杀母族的镰刀:
“宸国的未来如何,已经和哀家,全然无关。”
荷华向她郑重行礼:“愿太后福泽绵延,圣体康安。”
离开冷泉台前,荷华向身后看了一眼,月色下的冷泉台寒雾弥漫,亭台的阴影被月光拉得老长,透着彻骨的冰冷。
就像一个活着的坟墓。
所以,她改主意了。
摇光正当盛年,一旦宸王烨去世,哪怕自己的孩子出生,摇光都是下一任宸王。
更何况,论心机谋略,她不一定是摇光的对手。
所以,还不能急。
她要慢慢等她的孩子平安出生,等朝野上下都是自己的人,等摇光与宸王烨鹬蚌相争,斗得你死我活,然后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她决不能重蹈容太后的覆辙。
“小君,凤鸾春恩车到了。”念薇在帷幕外提醒道。
荷华放下梳子,只是凝视着铜镜,仿佛能透过铜镜,看到容太后的面容——那样的苍老、衰败与无能为力。
然而眨了眨眼,镜子里的人重新变成自己,一个年轻的,知道如何避开错误选项,还拥有着无限生命力的自己。
荷华起身,“扶本宫过去吧。”
第61章 惊变(18)她已怀有身孕,而他被重……
夜幕低垂,墨色染透苍穹,万籁俱寂。
象征君王盛宠的凤鸾春恩车缓缓驶向昭阳殿,车轮碾过石板路,发出沉闷声响。
车身以黄金为饰,美玉点缀,在黯淡的光线中散发着柔和的光泽,仿佛遗世独立的明珠。车旁几盏宫灯发出微弱光芒,光晕如水面上的涟漪般轻轻晃动,映照着随车宫娥低垂的眉眼与模糊的身影。
突然,明珠静止,宫娥停步。
狭长的甬道尽头,一人持剑而立,眸似冷星。
“殿下!小君要去昭阳殿,您该退避!”
念薇生怕摇光把动静闹大,急声道。
然而无论念薇如何劝说,他始终站在原地,仿若枯松。
“你们都退下。”荷华总算出声。
等周围的人都保持二十米的距离后,她撩起车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