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宫里的动乱才刚平息,百废待兴,小君你出宫是……”
“别废话了,替我更衣便是。”荷华淡淡道。
念薇依言为荷华换了一身缀金羽凤纹的玄锦深衣,领口与袖口皆镶着朱红色的锦边,那红色如朝霞般明艳,映得她白皙的脖颈愈发如玉般温润。又给她梳了一个九霄髻,饰以金丝缠绕的玉簪,簪头雕琢成凤首,口中衔着一颗明珠,珠光流转间如窥星斗。
“小君越来越好看了。”念薇忍不住称赞道。
荷华牵了牵唇角,不知为何,铜镜里映出的美人面始终萦绕着几分忧愁。念薇正想给她的发鬓上再簪一支金钗,金钗却被一只修长的手接过,不知何时,摇光悄然走了进来。
念薇安静退下。
将金钗放于梳妆台上后,他手里拿着一朵将开未开的山茶花,替她别入玉簪旁。接触到铜镜里荷华的眼神,他微笑道:
“来时路上偶然看见,应该是今年宫里开的最早的一朵。”
那山茶的花瓣重叠富丽,如焰火般灼灼,完全没有受到宫变的影响——它还是荷华与静纾初嫁来宸国时,陪嫁里带的种子。
如今山茶花依旧,可是当初陪着她一起赏花的长姊,已经不在了。
年年岁岁花相似,年年岁岁人不同。
荷华心里蓦地一声叹息。
“母后不高兴?”摇光敏锐察觉她的忧愁。
荷华摇头,“你既然来了,那就陪我去一趟鹿鸣居吧,我有事要办。”
想了想,她又道:“这次出宫,通知丞相他们,朝中三品以上的官员,全部随行。对了,云起作为叛将,也一起押送过去。”
听到荷华的话,摇光沉默片刻,道:
“战败之际,云起将军便自刎身亡。”
——云起率兵进宫时,摇光已在昭阳殿恭候多时。虽然早有准备,但两人交战,也着实险象环生。
毕竟云起作为宸国战神,多年战场上厮杀的经验,并非空谈。
犹记得云起战败之际,血色漫过地面的金砖,他拄着折断的戈矛站起身,左肩铁甲裂如冰纹,露出翻卷的皮肉。
“大公子——”他抓起染雪的佩剑往地上啐了口血,“老夫困于此,非战之罪,乃天亡我!”
十步外,云字旗轰然倾塌,旗面卷住半截断臂,雪粒混着血沫凝成冰珠。
他看见他映在剑刃上的眼睛,瞳孔里烧着边境永不坠落的烽火。
最后,默然上前,将旗面覆盖于云起身上。
他给予了他作为一个对手,最大的敬意。
摇光的思绪回到现实。
荷华轻声开口:“既然云将军已死,那就让云若与叶夫人随行吧。”
摇光点头,正要离开,忽然又停驻,回眸看她:
“无论母后想做什么,摇光希望您知道,儿臣会永远追随你。”
“如月之恒,如日之升。”
荷华怔住。
抬眸看去,只见青年渐行渐远的背影,在漫舞的降红纱帘里,仿佛飘然而落的春雪。
一行人抵达鹿鸣居时,暮色正浓,风卷过天边流云。
融化的赤金般的霞光里,这座承载了朝中无数秘辛的华宅静静矗立着,近百名朝中官员站在外面,神色各异,不知王后是何用意。
荷华扫了他们一眼,平静开口:“本宫不知道,你们之中究竟有多少人来过这里。但本宫今日将你们带到此处,是想告诉你们——”
她接过旁边侍从递来的火把,毅然决然投向鹿鸣居的牌匾!
“轰”的一声巨响,火焰瞬间腾起,如同一头被唤醒的巨兽,张牙舞爪地扑向整座楼阁。
依照荷华的吩咐,鹿鸣居里里外外都泼了桐油,因此火势窜得很快,刺鼻的气味迅速弥漫开来。火舌舔舐着精美的雕花门窗,滚滚浓烟升腾而起,在血色的黄昏中涌动,仿佛是来自地狱的冤魂在哭诉。
周围的官员纷纷后退,脸上满是惊恐与错愕。
有人忍不住发出低低的惊呼,却又被这愈发猛烈的火势所震慑,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鹿鸣居在火海中渐渐化为灰烬。
而荷华,就那样静静地站在火光前。
她的身影被火焰映得通红,任由那炽热的热浪扑打在她的脸上,眼中却只有那燃烧的快意。
“从今日起,本宫决不允许,宸国再出现鹿鸣居一类的地方!”
她的声音不大,却如同寒夜中的一记重锤,在众人耳边回荡。
紧接着,内侍宣布了荷华新起草的律令——
“禁绝鬻贩人口,敢有市井私相授受者,依律问斩,田产没官。”
“许女子行商贾事,设廛市,课税同男子例,坊肆不得阻挠。”
“立新学宫于鹿鸣居旧址,礼乐射御皆授,女子束发佩牒者,皆可入学肄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