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叶夫人,身着玄色织锦深衣,领缘绣黼黻纹,妆容端庄,云鬓高耸。唯独在云芷起身时,她欲言又止,最后只是拔下一根金钗,簪入她的发中。
“可怜的孩子,难为你了……”
她没再说话,唯有低低叹息。
例行的新妇嘱咐过后,云芷从主屋离开,由一众侍女与喜娘护送着,前往云府大门。出府的时候,她特意看了一眼云若居住的院子,还是那样悄无声息,门窗皆被木质的封条钉死,只留下送饭菜的小孔。
愚蠢的,看不清楚形势的大小姐。
云芷收回目光,没有一丝留恋地迈着禹步,朝着门外等候的玄止姗姗而去。
玄止今日身着玄甲,奉彘肩,以整块鎏金犀带束腰,戴玄玉委貌冠,冠梁嵌七枚山字形铜片,象征宸岭七谷。整套装束兵礼一体,衬得少年鬓若刀裁,眸似寒星。
他向云芷走来时,脚上的翘头赤舄鞋尖包青铜,雕成睚眦首,每走一步,铿锵如战鼓。
即便早有准备,两人四目相对的一刹那,云芷还是下意识后退半步。
“怎么,夫人怕了吗?”他似笑非笑。
云芷强行定住心神,手持羽扇掩面,“妾失礼。”
然后扶着玄止的胳膊,稳稳登上玄甲兵车——宸国尚武,加上云芷出身将军府,因此迎亲的礼车舍弃了士大夫专用的夏缦轩车,改用兵车。
整个车厢以柞木为骨,蒙黑牛皮,车辕雕螭首,车盖用七幅素缯,盖顶垂玄色流苏,就连拉车的两匹骊马都披着玄色犀皮马甲,额前缀人面金当卢。
远远望过去,不像是成亲,倒像是出征。
车队沿着朱雀大街,缓缓行驶入紫宸宫之际,两扇青铜大门,在车队后缓缓合拢。报时的鸣钟百零八响,鸣声如同水波荡漾四散,传遍九重宫阙。
“小君,他们来了。”
太极殿的云石高台上,念薇转过身,对整装待发的荷华道。荷华收回眺望的视线,厚重的礼服裙摆在地上划出迤逦弧度,淡淡道:
“那就开始吧。”
铜鼎里的合欢酒刚刚煮沸,宫女捧着黍米与玄纁礼盒鱼贯而出,分列在九十九级白玉台阶两侧。
“吉时到,新郎新妇献醴——”
司礼宦人尖利的嗓音刺破太极殿的沉香,尾音拖得比祭牲的肠子还长。
随着他的唱和,新妇捧起鎏金匜,翟鸟纹蔽膝扫过丹墀,金线绣的百鸟朝凤图随她跪拜起伏。
荷华站在台上遥遥看着,忽然就想起自己成婚时的情景。
害怕,紧张,全然没有一丝兴奋。
如今的云芷,又是否同样如此?
第一拜叩响玉砖时,老司徒举着雁形觥要唱《桃夭》,电光火石的瞬间,一只狼牙箭破空飞来,贯穿他的喉咙!
说时迟那时快,玄止的委貌冠应声碎裂,长剑回旋,刺向高台上的荷华!
“保护王后!!!”
尖锐的护驾声里,沈冉飞身上前,可惜为时已晚,荷华已被刺中,软软倒在云石台上。殷红的血珠溅上堂前“永结同心”
的帛书,晕开成一只振翅的杜鹃。
玄止足尖一点地面后退数米,随后挥剑指天,放声道:
“王后失德,连同大公子行悖逆之事,囚父王于昭阳殿中。诸位若是忠于宸国,便随我诛妖后,救父王!!”
在他的高呼下,那些送亲的侍从撕开礼服前襟,露出下面的峥嵘铁甲。
“二殿下,你这是在以下犯上!!”沈冉怒声道。
玄止不置一词,只是带领属下展开进攻。转瞬之间,兵器撞击声不绝于耳。一片烽火狼烟里,云芷仓皇起身,却险些被自己的裙摆绊倒。她双目微睁,颤抖着嗓子问玄止:
“殿下,今日不是你我大婚么?这到底、到底是怎么回事……”
然而话未说完,她的脖子猝然被他掐住!
“你说呢?”玄止捏住她喉骨低笑,然而眼眸深处满是浓浓的厌恶,如同丢弃什么肮脏之物一般,他将她扬手一丢,然后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
“一个卑微低贱的军户之女,竟也敢肖想本公子的夫人之位?”
看都懒得看地上的新妇一眼,玄止从她身上跨过,同时命令下属:
“解决她。待会见到云将军,就说她在宫变中被王后的人杀了。”
——今日他和云起将军是兵分两路,他借婚礼解决太极殿这边的事,云起则带兵闯入昭阳殿营救宸王烨,最后两人于昭阳殿汇合。
听见玄止吩咐的瞬间,云芷脸色煞白。
难怪王后会说自己不该嫁给玄止,难怪自己出府时,叶夫人要用如此怜悯的眼神瞧着自己,难怪自己身份存疑,玄止却还是力排众议迎娶了她。
原来、原来从一开始,她的结局就是设计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