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部相机还是她的女儿央求得来。按她丈夫的话说:“你妈妈一点艺术细胞都没有,她拿着相机出去也是浪费。”
所以艳子认为拍不拍都无所谓。
“那就拍给你女儿看。”梁书仪拉起艳子,指了指山顶的方向,“马上要日出了,她一定会喜欢妈妈的照片。”
艳子“腾”一下站起来,用袖子擦干水渍,朗声说:“走!”
闻晓冲黎时笑笑,对着电视竖起大拇指,“虽然我不喜欢‘为母则刚’这句话,但是我看到
了母亲为孩子,可以生出无穷力量。”
黎时摩挲着闻晓的手背,“闻晓,谢谢你。我向你郑重道歉,妈妈找到你谈话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等她录完节目我让她向你致歉。”
“不用。”闻晓没放在心上,摆摆手拒绝。
“一定要。”黎时捏住她的手,眼神坚定。
闻晓看着黎时,他的眉眼和梁书仪很像。眉骨立体,眼尾微垂,看着无辜又深情。像是与生俱来的共情力,总是惹人忍不住靠近。
闻晓说:“阿姨让我离开你,我没有答应。她不需要向我道歉,我也不会向她道歉。”
闻晓的逻辑很简单。
她拐了人家的孩子,约等于扯平了。
黎时安静几秒,忽然激动起来,双手紧紧抓住闻晓,“你的意思是,你不会离开我了?你永远不会再离开我了?”
手背被捏得生疼,闻晓“咝”了声。
他在偷换概念,她什么时候说了“永远”?
闻晓拙劣转移话题。
“她们到山顶了!
“别管她们,你先回答我。”
黎时捏起她的下巴,生硬地将她转过来。
被迫与他对视,闻晓看见深邃眸子全是迫切。她曾经喂的流浪小狗也是这样看着她,乌黑眼珠是自己的影子。
闻晓心一沉,“别闹。”
黎时的手僵住,“我是认真的……”
闻晓拍开他,“你看日出!”
黎时收回手,再迟钝的人也明白她的意思,他不配得到她的承诺。只觉喉咙发紧,他说不出半个字。
闻晓听到身边人给自己灌茶水,一杯又一杯接着喝,黎时咳了几声,嗓音沉沉,“嗯,很美的日出。幸好她们坚持到山顶。”
闻晓松了口气,目不转睛盯着电视。
天际裂开一道缝,云层边缘被金芒撕裂。
艳子的拇指悬在快门键上发抖,指节被凌晨的山风刮得发紫,但脸上笑容不减分毫。她想到曾问过丈夫:“为什么你成摄影大师,再没给我拍一张照片了?”
丈夫正在整理照片,不耐烦说:“我哪有时间?再看看不修边幅的你,我怎么拍?”
女儿听到后安慰:“妈妈,可以自拍呀。”
艳子笑得眼泪快出来,她架起三脚架,拉过梁书仪和其他姐妹,“我们来自拍!”
这期节目尾声,所有人站在观景台合影。
主持人过来清点人数,没有人放弃。
主持人问:“大家谈谈想法,如果把登山当作比喻,你们感觉是什么?”
艳子第一个开口:“就像拍照,开始觉得很难,后来渐渐享受其中。”
有姐妹跳出来开玩笑:“就像婚姻,开始觉得很累,后来还是觉得很累!”
大家哄然大笑。
主持人进行灵魂拷问:“如果再给你们重来的机会,还愿意走进婚姻,与现在的丈夫结婚吗?当然,可以不回答。”
艳子收敛笑容,表情变得严肃。
插科打诨的姐妹们安静下来。
有人铿锵有力回答:“他对我几十年如一日的体贴,我不想要孩子,他就选择丁克。重来多少次,我也愿意嫁给他。”
有人犹豫不决,小声说:“过日子难免磕磕绊绊,虽然老公有些小毛病,但是总的来说我还是挺幸福的、挺知足的。”
有人附和她的发言,借机向丈夫表白或者提要求;有人想到糟心事,又不想在镜头前埋怨,于是没有说话。
主持人没有勉强,面向镜头宣布活动成功。口播说到半截,镜头里举起一只手。
梁书仪直视镜头,“我不愿意。”
直到片尾曲结束,黎时都没有说话。
沸腾的火锅早已冷掉、凝固。
包间里的安静和大厅的喧闹形成对比。闻晓很不喜欢这种平静,某人在用无声的抗议质问她,可是她不知道怎么回答。
僵持良久。
“你愿意结婚吗?”黎时还是问出口。
“你知道我的答案。”闻晓微微叹气。
黎时嘴唇微动,压下心底的起伏,带着苦涩和刺痛不甘心追问:“你是不愿意结婚,还是不愿意跟我结婚?”
“有区别吗?”
“当然有!”
黎时眼里的柔软骤然冰封,他停顿许久,嘴角勾出一丝很淡轻笑,“以为你原谅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