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面必须给足,张定坤佯装悔悟,痛声道,“大少爷要怎样才能消气?打我几下行不行?来,”他把一张厚脸皮伸到他面前,“大耳刮子尽管招呼吧,我张三躲一下都不是个男人!”
方绍伦晓得这事细究不了对错,是张三凑上来的没错,但他也算不得三贞九烈。要给大耳刮子当时就得给!这会可是迟了。
一把把他推开,“开门吧,让别人看到像什么样子。反正我过两天就走了,你好自为之。”
张定坤将手上的铁皮盒子递过去,顺手给他理了一下衣领子,“喏,拿着吧,光有枪没子弹可怎么行。”
方绍伦迟疑片刻,接过去,别过头不看他。
张定坤趁机歪缠两句,“在外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刚路上跟你说的可别忘了,真要找,也要找个干净的,沪城暗门子太多了,借房的送庄的,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们做不到的。千万仔细了……”
他依依不舍解了门锁。
方绍伦瞥他一眼,张定坤却是一直看着他,眸色之中尽是眷恋不舍。
大少爷慌忙下了车。
多亏是冬天,有大衣挡着,疾步穿过庭院,院子里杀猪宰羊正忙得不亦乐乎,好些跟他打招呼的,他含糊答应着,几步奔上了楼。
回到房间,把门反锁了,就往浴室走……
隔了好半晌,才面庞泛红的走了出来,将外套脱了,往床上一趴,陷入柔软的枕堆里,忍不住抓过一只软枕撕扯。
为什么……为什么每次张三黏糊过来,他就是不能爽爽快快的给他两耳刮子,干脆利落的把这事斩断?
他深感自己像个赌徒,上桌之前,“不打不打坚决不打”,上桌之后……只恨辰光太短,筹码不够!
亲着、裹着犹嫌不足,都把手伸到衣服里……狗东西不知道按了哪里,座位“腾”的一声放平了,高大的身影覆了上来……
他狠狠一拳头砸在枕头旁侧,止住了发散的念想。这疯病大概是被传染了,得马上离开月城,离张三越远越好!
可一直到正月二十才成行。
方府“三朝”酒席,方学群几个结拜兄弟离得近些的亲自到场道贺,沪城离月城千里之遥,魏司令若是派个亲信来,完全说得过去。
他却特意挂了电话来,让方绍伦等他一起走。
方学群十分欣喜,“你魏伯伯素来爱重你,这是要亲自接你去,给你做脸。我看他家七丫头着实不错,模样出挑,行事大方,作风也新潮,跟你这留洋回来的应该合得来。”
方学群人逢喜事精神爽,最近气色都好了许多。
方绍伦把参茶端到他手边,瓮声道,“您就别操心我了,只管养好自己的身体吧。您身体康健,儿子在外也能安心。”
“等你们一个个都成了家立了业,我就放心了。”方学群端过参茶轻啜一口,“棉纱厂那边,你还是得多帮着出出主意。”
“我一窍不通,能出什么主意?”
“元哥,你也不必过分自谦,你的资质比二郎只有更好,不差半点。但是没办法,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是人情世故。这点上,你们两兄弟都不如张三。”
他轻咳一阵,喘顺了那口气,叹道,“那小子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是有些功底的。有的事我不想派他去,去了就成了他的人脉。可又不能不派他去……像这次采购机器,这么大一笔生意,交给二郎一个人我是决计不能放心的。看到底是去北美还是东瀛,若是去东瀛,你届时少不得请个假一块去,回头我跟你魏伯伯先说一声……”
方绍伦不想沾手,“倘若去东瀛,我写封信给三岛,他必会帮着办妥的。我才坐船一路摇回来,累得很。”
方学群顿了顿拐杖,“你这孩子!别发懒筋,这可不是一钱半厘的买卖,绍玮如今还立不住,你能帮的一定要帮他,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只有自家人靠得住!”
“绍玮多历练几年,自然就出来了。张三也只是大几岁罢了。”
方学群摆手,“这事讲天分。二郎这样的,能守住这份家业就不错了,我如今身体大不如前,这一大家子,小的才这么丁点大。元哥,你去沪城结门合适的姻亲,兄弟俩守望相助,我也就放心了。”
他微微表露了联姻的意思。
方绍伦只能点头应是。
等魏司令过来,方学群更是千叮咛万嘱托,他肺伤未愈,许久不沾杯了,却硬是敬了魏司令一杯。
方绍伦要代饮,他执意不肯,怒目道,“我将孩子交给兄弟,我放心。兄弟愿意栽培他,是情分,这杯谁也不能替。”
魏司令也一仰脖子喝了个干净,“老弟尽管放心,绍伦到我那跟自己孩子一个样,先在城防这块干着,等后头有合适的位置,我再给他调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