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沈芳籍叮嘱过,他们从没叫过他“姐夫”,总是叫“大哥哥”,“以后把我当成亲哥哥,有任何事情只管来找我知道吗?”
大宝已经十一岁,小大人一样了,抽噎着鼻子点点头,“谢谢哥哥。”
小宝还小,噘着嘴,眼泪汪汪地看着他,又牵着他衣角摇晃,“大哥哥,你什么时候再来看我们?”
“周末吧,等你们放假,一准来。”
方绍伦之前偶尔也会去看望寄宿在教会学校的兄弟俩,但不算频繁。如今情况又不同了,芳籍走了,他大概是兄弟俩唯一的依靠了。
他买了一堆零嘴,将他们送进学校宿舍。再找校长和老师打了声招呼,才回了自己的小公寓。
原本想着是万无一失的,结果等周末,来到学校,却找不到兄弟俩的影子。方绍伦心急如焚,找完老师又找门口的校警,才得到一条线索:“一辆黑色的小汽车,老长了,嘿,可豪华哩。车主说是您的朋友,来接他们去看戏,可把两小子乐得……”
校警见识有限,对这种豪华汽车或者穿着气派的人士向来有求必应。不过听他形容了一番长相举止,方绍伦松了口气:是和夫。旋即又恼怒起来,三岛春明这是要干什么?
他叮嘱校警下次再不可让他以外的人带走这两个孩子,转身气冲冲往三岛府走。
第101章
隔了三个月再次踏入三岛府,虽说仍旧是熟悉的布局,永远也不会抬头与客人对视的仆从,但方绍伦气恼之余,亦心怀忐忑。
他不明白三岛春明为什么要接走大宝、小宝,就为了逼他见个面么?这不符合他一贯的行事作风。
“春明的病大好了吗?”他问前头领路的和夫。这个繁复的庭院他走过七八次也不记得是怎么拐的弯,仍需要引领接送。
和夫微微侧身,“您等会见到少主,可以亲自询问。”
方绍伦被噎了回来,半晌没说话。是怪他没有来看望么?可他凭什么要来看他?他拦截他跟张三的通讯,若非收不到电报,张三也许不会派左云跑这一趟,也许不会去松山找他……只是追究已经没有意义,也就懒得再去追究了。
和夫领着他踏进门廊,指了指一楼尽头,“少主在戏院。”一个转身就不见了人影。
天色已经近黄昏,这栋两层的建筑影影幢幢,不闻半点人声,哪里来的戏院?
他皱着眉,向回廊尽头两扇紧闭的门扉走去。阔大的门页,镶嵌着两枚铜环,确实是戏院里头的样式。
他伸出手,厚重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咿咿呀呀”的腔调伴着丝竹之声传入耳朵。原来是这门隔音太好了,确实是在看戏哩。
四十来个平方的方形戏台,前后四根大立柱,三面敞朗,后檐和两山后部砌墙,铺着厚实的红色地毡。
唯一不同的是戏院里挨挤着整齐排列的木质座椅,被柔软宽大的沙发代替。此刻身着华丽戏服的旦角和小生正在台上边舞边唱,演得煞有介事。
那花旦舞着长长的水袖,唱腔婉转悠扬,满是哀怨,“……你忍心将我伤,端阳佳节劝雄黄。你忍心将我诓,才对双星盟誓愿,你又随法海入禅堂……”
唱小生的身形高大,仔细辨认却是青松,清亮醇厚的嗓音念着对白,“娘子,我知错了——”
方绍伦松了口气,原来真是看戏。这是唱的《白蛇传》,底下三名观众看得如痴如醉。
大宝、小宝坐在一块,手肘支着脑袋,目不转睛盯着台上。恍惚里看到多年前的自己,也是为戏所迷,张三塞什么到嘴边上都张口就吃了,有一回还咬到他手指头……
方绍伦原本气愤填膺,想到这倒消了怒火,孩子懂什么呢,自然是一听说有戏看,就屁颠屁颠的跟着来了。
他放轻脚步,迈下一层层的台阶,三岛春明在另一张沙发上转过头,向他招了招手。
这戏台子处处都是仿制的外头戏院,灯光同样如此,台上通明透亮,台下却是模糊一片。方绍伦融入这昏暗中,在沙发的另一头坐下。
大宝发觉了旁边的动静,惊喜地喊了一声,“大哥哥……”
方绍伦冲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台上,示意他们看戏。等回头送回学校再好好教育。
白素贞的唱腔凄婉动人,方绍伦沉浸了片刻,到底沉不住气,目光滑向一旁的三岛春明,他侧坐的身影有些清瘦,想起和夫的话,他低声问道,“你身体好些了吗?”
他有些摸不准他将二宝接来的意思,先扯两句场面话。
三岛春明转过头,勾起嘴角,“绍伦,你实在不该问这一句的……”他蓦地将身子倾过来,在他耳边哼了一声,“这样虚情假意,让我迫不及待想跟你演上一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