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岛春明笑了笑,点点头,他怎么会不清楚关文珏的背景呢?
方绍伦叹口气,“春明,你往后不要再为我的事折腾,我会弄清楚,处理好的。”感情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他理解春明作为朋友“怒其不争”,但也不愿意他夹在中间让事情变得更复杂。
处理?方绍伦所谓的处理,无外乎退让。三岛春明不愿意再与其争辩,“绍伦,你不必自责,我并非单纯为你做这件事。”
没有这事,他也会找到由头向掌管海防的关家发难。只是这事恰逢其时,是极好的导火索。
方绍伦显然没有理解,待要细问,他已经转换了话题,“今日有宴请,等有闲暇再跟你分说。”
“刚那位贵客从东瀛来?”虽然她穿着旗袍大氅,身后跟随的侍女却是穿的和服。
三岛春明不想骗他,“从北边来。你不认识她?”
“我应该认识?”
“你大概没有留意报纸的报导,她是贵国皇室后裔,也是三岛家族的养女。”
方绍伦这才想起来,在东瀛留学的时候,有听过这位“格格”的事迹,但没有见过本人。她有专门的教育体系和私人教师,极少在公众场合露面。前两年回国,自取汉名“白玉琦”,据说在北边参与了不少政治活动。
“她不是客人,是宴请的主人。”三岛春明提醒方绍伦,“她背景复杂性情乖戾,你尽量避免与之接触。”
这点方绍伦倒是有数,沪城的遗老遗少很不少,这位“格格”在北边已经搅弄起多番风雨,如今南来,只怕动作也不少。
眼看长街上各路车马迤逦而来,方绍伦不便再耽搁,告辞而去,三岛春明看着他清俊的背影消失不见,才转身踏入庭院。
白玉琦已换了一袭装束,在侍女的簇拥下,站在内堂阶前,等着迎接邀请的贵客。
看见三岛春明进来,她嘴角勾起一抹妩媚笑意,“那位便是春明昔日同窗,方先生?怎么不邀他进来坐坐?”她说的东瀛语,音色十分特别,略有些沙哑,却满蕴温柔,因而有些慵懒的韵味。
三岛春明停下脚步,“他与我们所图无关,日常不要去打搅。”
“啊~”白玉琦掩嘴打了个小小的呵欠,眼角沁出一点湿意,“你是担心他被卷入风波么?他既无雄厚的背景,又不曾身居高位,一名城防的小队长而已,弟弟大可放心。”
她用娇憨的口气念着东瀛语对“弟弟”的称呼,“不过,他长得还是怪好看的哩,”她“吃吃”的笑着,与身后的侍女调笑,“刚刚门口那位男子是不是很英俊?”
三岛春明垂下眼帘,不予理会,越过她往内走,她却跟上来纠缠,在他耳畔低声道,“难道正是这副风流多情的长相,才会令你陷入迷障?”
“住口!”三岛春明低声呵斥,“做好你该做的,不要多管闲事。”
白玉琦不以为意,笑嘻嘻退回原位,少顷,夸张的娇呼传来,“哎呀,总长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里面请。上一次见面还是在北平,近来可好……”
三岛春明踏上二楼,隐入黑暗中。楼下的觥筹交错全然与他无关,明面上,他只是一个东瀛来的商人,与华国这些政要的交道,有更适合的人来完成。
他泡完澡,换了寝衣,跽坐在矮桌边,闭目沉思,手指在桌面轻敲。片刻之后,他拉了拉铃,和夫应声而来。
“伍平康那头如何了?”
“安插的人已经得手了,我们的人按他吹嘘的路线和船次查看过,属实无误,只等您令下。”
“关家有什么反应?”
“警备厅已经在调查您的背景。”
“好,该收网了。”三岛春明嘴角泛起一丝笑意。华国的海防一半在海关总署一半在漕帮,双管齐下,才能剑指苍穹。
“是。”和夫前额叩地,就待退下。
“慢着,”三岛春明了解方绍伦,他说要去弄清楚,很有可能跑去印缅,“近来城防太闲了,给方队长找点事做,让他无暇离开沪城。”
和夫一怔,“是。”
“派人往月城打探,方家老爷子得知方绍伦和张定坤的事情之后,有没有什么动作?如果有,把详细的手段和相关人物给我带回来。”
按华国的传统和方家的家世,方学群得知这件事情,不可能无动于衷、听之任之,张定坤远走印缅,必然不只是为了赚钱。
三岛春明向来是一个言行一致的人,如果说画展之前,他对方绍伦的感情还抱有忍耐和克制,画展之后,已经陷入争夺和他自认为的救赎。
他起身,踏入布団,闭上了双眼,半梦半醒间似乎又回到了四月的月城,他参加的那个婚礼现场。方绍伦推开众人的阻拦,追逐着那抹高大的身影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