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绍伦领会到了他话语中的劝诫之意,难道此刻的烦恼、思念、痛苦……都来自欲望的驱使?
“……只有欲望吗?”他陷入迷茫。
“你或许听过‘真爱’这个词?如果在欲望之外,还奉献了真诚……大概就从欲的层面过渡到了情,变成了所谓的爱情。”三岛春明隔着酒盏,窥探他的面色。
他了解方绍伦,更参透了人心。想要攀折这朵“高岭之花”,不可能不使手段,他以己度人,笃定张定坤必有疏漏之处。
果然,方绍伦的面庞上泛起了羞恼之色,真诚?狗东西的词典里就没有这个词汇!他胡搅蛮缠一门心思想要戳他!他亲口承认交好关文珏韩文君之流是因为有利可图!
他颓然地端杯,他要是有春明这么清醒克制,大概不至于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三岛春明徐徐道,“绍伦,你可知我为何只是推迟婚期并未取消婚事?”
“为何?”
“爱情是欲望的驱使,而婚姻是利益的结合。”三岛春明挥退上前来倒酒的侍从,亲自执壶替两人的酒盏满上,“我带着对另一段关系的欲望是很难与山本小姐琴瑟和谐的,自然也无法与她背后的山本家族深度捆绑。”
“利益随时局变化,而欲望,”他眼神锐利地看着方绍伦,“要么被克制,要么被满足,但最终都会磨平、消逝。我迟早会破除这道迷障,重新踏入婚姻。”
方绍伦放下酒杯拱了拱手,“佩服!”难怪在学校的时候但凡理论类的课程,他的分数总比他高出一大截。
同时也感到羞愧,他的确深陷欲望的漩涡。
即便不够真诚,他还是想那个人。尤其在酒精的加持下,脑海里无可避免地回想起诸多缠绵的场景。
“春明,就算是欲望作祟,我好像也克制不了……”酒意上头,思念在心房疯长,方绍伦袒露内心的感受。所有的意志力都用在了祠堂决绝的那一刻,咬着唇不去说爱,挺直脊背不敢回头。
幸亏这些日子从早忙到晚,让他没空乱想。
三岛春明看着他绯红的面颊,“绍伦,你我都是凡夫俗子,有欲有求是正常的事情。否则我怎会出现在这里?”
“所谓情感的迷障,就是你深知这是不该产生的欲望,不仅与教养相违,更与伦理相悖。”他将杯中酒饮尽,“但你无法抑制自己的所思所想。”
与教养相违,与伦理相悖?
方绍伦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嘴唇微张,“难道令你产生欲望陷入迷障的人——在沪城?还是——有夫之妇?”
这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情,春明精通华国文化,与留洋东瀛的留学生向来交好,其中不乏来自沪城的女士,而女士大多是有婚约的。
三岛春明:“……”
他温和地注视着他,“其实并非某个人,而是某种关系,令我困惑,极想求得实证。”
方绍伦愣住,心头划过一丝异样。但他并未立刻联想到自身,他是洗脸都懒得照镜子的人,从不觉得镜中的面庞有多么勾人魂魄,更无从得知皎洁的躯体、纯质的性情有多少魅力流露。
他像一块璞玉,兀自闪耀,并不知道自己引来了觊觎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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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宁从踏入这所府邸,就步步留心,越往里越觉得诡异的气息扑面而来。
与华国建筑布局全然不同,进门便是大片园林,草木葳蕤,亭台水榭装点其间,她不懂奇门遁甲之术,所以只觉得十分混乱。
仆从领着她穿梭其中,一向记性不错的她头一回没有记住来路。
转过一座楼阁,却是一条通铺的水泥甬道,两侧没有任何的装饰。平整的青砖铺排在甬道两侧,过于阔大的庭院令角落整齐摆放的数台小汽车毫不起眼。
甬道尽头是一座东瀛风味的两层楼宇,她环视光秃秃的庭院,想要悄无声息地靠近这栋建筑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仆从停在门口,内间走出一个和服侍女,躬身行礼,上前来帮她褪去外套和脚上穿的鞋子。姿态很恭敬,素手却拂过她的腰际、颈侧和双膝,不动声色搜了个身。
尔后引领着她沿着阶梯踏上二楼,每一个拐角处都打磨得十分光滑,大理石的墙面显得厚重而坚固。
二楼尽头露出一角木质屋檐,四尺宽的门扉上镶嵌着一只瓶插,里头两枝盛开的白梅,是整座屋宇唯一的亮色。
侍女推开门,脱下木屐,踏上平台,躬身作了个“请”的手势。
柳宁早有准备,脚上是一双白绫袜,无声走入内室,三岛春明自窗前回过头来,淡笑道,“柳宁小姐,很准时呀。”
他今日穿一袭绯色和服,袍袖摆动,闲适里透着矜贵。饶是清楚他来沪城的目的,柳宁也没法否认,这是一副得上天厚爱的皮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