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骗人。”
九殿下今日戴着鎏金小发冠,还垂下两捋小辫子,俏皮又桀骜,此刻斩钉截铁地堵住她,显出几分与平日里不符的强硬,让佟莺后面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
“是皇兄不许你去吧?”九殿下脸上的笑容消隐,竟与萧长宁的冷漠像极了,“为何连羽猎宴都不准你去?”
佟莺被他唬住了,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可她自己也不知原因。
“罢了,不怪阿莺,”玲珑珊瑚串在他脖间若隐若现,衬得九殿下更加骄矜,“那阿莺补偿补偿我如何?”
“啊?”佟莺下意识地被顺着带走思绪,冥思苦想起来,忽得记起刚刚裴和风身上的刺绣香囊,九殿下似乎没有佩戴过。
只是,她一个宫女,给九王爷绣香囊,似乎太僭越了,而且九殿下含着金汤匙出生,什么名贵没见过,佟莺不免纠结。
九殿下睨着她的脸色,见她在犹豫,立刻道:“阿莺送什么,我都喜欢。”
佟莺下定决心,决定给九殿下做个决明子的香囊,少年喜欢骑马射箭,决明子加上些花,清雅又可明目。
这般想着,九殿下忽得凑近她,小声道:“阿莺,我刚听到的,皇兄明日羽猎宴上就会宣布太子妃人选,父皇身子不好了,太后想让皇兄年前就把皇嫂娶进东宫,皇兄当场应下了。”
年前?那可真是没多少日子了,这么早,佟莺也是觉得有些赶了,不过想想也无妨,左右都要成亲,早已日晚一日又有何区别。
佟莺心中降下些逼迫感,一颗心被高高攥起,本来她还在犹豫,可看来,留给她犹豫的时间不多了,或许,她应当早做打算了。
可,就算是逃出宫,她一介宫女,又有什么周全的法子,佟莺心神电转,不断思考着对策。
连九殿下何时离开了都不知。
“在这做什么?”一双温热的手放在她的头顶,抚了抚。
佟莺抬起头,披着龙纹蟒袍的萧长宁立在她面前,神色淡淡。
佟莺看到他随手拈下个什么,原来是自己头上不知何时沾上的一根小树枝。
“眼睛转来转去地在看什么?活像只小莺。”萧长宁少有地心情愉悦,打趣她一句。
佟莺脸蛋红了红,满脑子都是萧长宁明日要宣布太子妃的事,无心与萧长宁说话。
萧长宁垂眸看了她一眼,忽得视线扫向九殿下离开的方向,神色不明地敛起眸。
佟莺忽然有种被窥觊的感觉,她转头四处看去,却没见到可疑的人影,不待她再看,萧长宁挺拔的身姿挡在她面前,“陪孤走走吧。”
她这才转回眼,跟在萧长宁身后朝东宫走。
此刻的皇宫是静谧的,佟莺看着前方萧长宁被灯火拉长的影子,自己被笼罩在他的影子里,仿佛紧紧相拥的两个人。
可佟莺知道,他们已相行见远。
或者,不论是世家嫡子裴和风,还是王爷九殿下,亦或大萧太子萧长宁,与她这个小小的、卑贱的教导丫鬟,从未真正走近过。
她站在槐花树下的黑暗阴影里,可他们站在挂在槐花树上的光亮灯笼下。
“明日,孤要立太子妃了。”萧长宁静静地走在前方。
佟莺踩着脚下的鹅卵石,垂头道:“恭喜殿下。”
萧长宁停下脚步,佟莺没停住,一下子撞在他的背上,磕得鼻子都酸了,眼泪大颗大颗得滴落。
萧长宁挑眉,抬起她的下巴,大手抚去泪珠。
“撞疼了?”
其实应当是不太疼的,但佟莺却疼得止不住泪水,秋水般的眼睛里满是泪光。
“恭喜孤什么?”萧长宁把她垂下的一缕发丝卡到耳后,沉声问道。
“恭喜殿下成亲,迎娶太子妃,东宫总算有主母了。”佟莺浅浅一笑,“奴婢怕再不说,就赶不上了。”
“住口。”
萧长宁冷冷打断她的话,“你说的,是真心话?”
佟莺抬起头,眸子闪闪,点了点头。
半晌,萧长宁漠然地望着她,淡淡道:“那就记住你今天的话。”
佟莺没应声,萧长宁揽着她走到石子小路上,旁边的枯枝在月光照耀下,雪白清冷,投下稀疏的枝影。
“你不必在乎太子妃,”萧长宁忽得侧目,“但孤也希望你莫要忧虑,她,并非传闻里那般。”
佟莺心下一痛,又觉得很荒唐,萧长宁居然在和她一个教导丫鬟维护太子妃。
一位明明还未迎娶过门,甚至佟莺都未曾听到过几次的女子。
可这个女子,不知在何时,在她一点都未察觉的时候,与萧长宁似乎变得很熟悉。
尽管萧长宁提起她,并未语气多热烈、神情多生动,但就是这种字里行间中透出的平淡,显出了一股熟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