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方天地中的所有国家都看到了拓跋氏的汹汹气势。现今的魏主拓跋嗣是个绝不容小觑之人。
江左那边,北府兵统帅刘裕先是领兵攻灭后秦,继之代晋称帝,建立了国号为“宋”的新政权。
稍北,匈奴赫连勃勃建立的夏国,在刘裕之后攻下了长安城,且将其都城统万城的四个城门都改了名字——南为朝宋,东乃招魏,西曰服凉,北则平朔,可谓气焰十分嚣张。
整个天下形势复杂,瞬息万变,此地今天还在你手中,明日就不知又归了哪个王。
这红尘就像一块巨大的沼泽,玄机密布,稍不留神就会泥足深陷,直至尸骨无存。
而人与人之间则毫无信任可言,一纸诏书背后藏着的可能是利刃,也可能是毒鸩。甚至所谓的结盟,也不过是想让对方流更多的血罢了。
同为匈奴人,河西王对赫连勃勃的性情不可能一无所知,而鲜卑拓跋氏西攻的野心则更是昭然若揭。
放眼看看如今争霸天下的群豪们——赫连勃勃有权欲,刘裕有实力,拓跋嗣有雄才,乞伏炽磐有谋略,冯跋会做人……真是没一个好惹的。
在这样的时刻,沮渠玄山突然集结大军,虽还未知其真实意图,但人人皆知,与虎谋皮不若狐假虎威。
现在,东边有三头猛虎,西边有一只鹿,狼被夹在中间,它会咬哪个呢?
答案不言自明。
每每思及此,李翩心里便沉得如同压了千钧巨石。
云行之识字不多,磕磕绊绊地读完了苘麻纸上写的东西,大致解了其意,神情紧张地抬头看着李翩,问道:“郎主,你怎么看呢?”
“我猜,沮渠玄山十有八九是想彻底拿下敦煌和敦煌身后的西域诸国。现在我们不知道他会集结多少兵力,但既然我们已得了这消息,就绝不能坐以待毙,须得想个主意才好。”李翩沉吟着说。
索瑄突然开口:“轻盈,虽说传言不可信,但我曾听说,征远大将军、景熙侯沮渠青川好诗书,善雅乐,是个十分雍容华贵之人,与其兄沮渠玄山完全不同。”
李翩点头:“酒泉献城之时,来受降的人便是他,我那时见过他一面。”
“你觉得他如何?”索瑄问。
李翩皱着眉头想了半天,终于说了四个字:“深不可测。”
索瑄再次重重地叹了口气:“但我们现下也没别的办法了,打是肯定打不过的,倘若能说动景熙,让他从中斡旋,能维持如今的现状便是极好。到时河西国要多少钱粮,我们都上供便是。”
“很难。”
“为何?”
“铭玉还不知道吧,沮渠玄山被先王取了一只眼睛,他发誓要屠尽敦煌百姓以报此仇。”
索瑄愕然:“我只听说他身受重伤,原来竟是眼睛没了。轻盈是如何知道他要屠城?”
“我让张元显陪着林瀚喝酒玩乐,有一次林瀚喝多了,把这些事抖了出来。他说沮渠玄山不肯用义眼,日日以狰狞面目示人,姑臧文武诸臣中有许多都听到过河西王扬言要屠尽敦煌。”
云行之一拳砸在书案上,怒道:“这人怎得如此残暴!”
“所以,”李翩思忖着继续说,“就算景熙侯同意维持现状,恐怕也说服不了河西王。”
“这可如何是好……”索瑄的眉间已经拧出了一个大大的川字。
房内三人都陷入沉默。
过了一会儿,忽听李翩说:“为今之计,只有杀了沮渠玄山。”
索瑄怔怔地看向李翩,问他:“你想用云将军的办法?”
云行之听索瑄提起云安,好奇地插嘴:“啥办法?云将军的办法是啥?”
李翩没有正面回答云行之,而是轻声说:“这是一步险棋,因为太险,我一直没答应。可是现在……似乎,已不得不如此了。”
云行之被李翩说得云里雾里的,挠着头嘟哝着:“究竟什么办法啊……你们不要打哑谜了。”
“敦煌城外有一片海。”
李翩突然来了句莫名其妙的话。
云行之惊愕万分:“哪里有海?我怎么不知道?!”
李翩和索瑄对视一眼,二人心照不宣地笑了。
他,索瑄,云安,他们都是土生土长的敦煌人。敦煌是他们最熟悉的家园。
敦煌这座城啊,被戈壁、大漠、崇山包裹着,有许多旁人不知道的奇妙之处呢。
第37章 柔和忍辱(4) 杀了他无非是条贱命,……
正被李翩琢磨的景熙侯沮渠青川,此刻也正琢磨着李翩。
雩祀之时,李翩不小心暴露出自己是个瘸子,在场旁人的反应暂且不提,反正巡检令林瀚是要就地笑发芽了。
真是“打瞌睡有人递枕头”,刚才还想着能不能再来个事儿让他在河西王面前再刷一刷存在感呢,这不,事儿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