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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煌九万场雪(74)

作者:慕清明 阅读记录

——不得不说,旁观者在臆测他人情感时,总是极端自以为是的。

第32章 额上真珠鬘(2) 女孩子就要和女孩子……

当织女星唤醒夜空的那刻,营盘外的戈壁滩上燃起了一堆堆泼辣的篝火。

火焰快活地烧着,被当作燃物的红柳枝在烈火中散发出一种墨玉色的香气。

跳得最欢的那堆篝火前摆了张巨大的食案,案上放着几百只陶土碗,十几个女军正抱着酒坛子往碗里倒酒。

食案旁还摆着个敞口小竹箧,可里面装的却既非简牍也非衣饰,而是满满一箧红色花瓣。

那花瓣皆又细又软,比之桃花要小许多,但颜色却明艳瑰丽,红得无拘无束,红得趾高气昂——是红景天。

这习俗也不知是从何开始、由谁起头,只是现下好像整个敦煌城都风行起来,即畅饮夏至酒时要在女子的酒碗中加上几瓣新采摘的红景天花瓣。

大约是因为红颜女儿本就多是苦命人,现如今又生逢乱世,更是命薄如纸,而红景天却是一种能在极端恶劣环境中生长的植物。

无论风沙、严寒或亢旱,它都忍耐得了;不仅能忍耐,甚至还能从枯岩石缝中绽放出艳红如火的花朵。

——如此强大而坚韧的生命力,只盼女儿们能侥幸沾一沾光。

*

云安来到食案前的时候,酒碗刚好全部斟满。娘子军们嬉闹着围在食案旁,全都眼睛一闪一闪地看着她。

她从竹箧中抓了一把红景天花瓣,一扬手便撒在了酒碗上。

像是算计好似的,几乎每个酒碗里都落了两三瓣,不多也不少,足够讨个好彩头。

“将军的准头真好!”

人群里,马上就有年轻的女军拍手笑道。

“那是!这可是咱们玉门大护军!”又有人附和着说。

所有人都跟着笑起来。

云安没笑,但她面上神情柔和,率先端起一碗酒,连带着红景天花瓣一饮而尽。

酒是祁连青。

就是当初在给林瀚接风洗尘的筵席上,把林娇生辣得直吐舌头的那一款。

与江南名酿酃酒和西域佳品蒲萄酒都不同,祁连青是一种烈性酒,后劲儿大,味儿也足,且酿造此酒必须用龙勒水,故而也算得上是敦煌城的一道土产了。

云安豪气地仰头干了第一碗酒,放下酒碗的同时,喊了一声:“喝!”

女军们瞬间沸腾起来,纷纷上前拿起酒碗仰头饮下。

一波喝完换下一波,再倒一遍酒,再撒一次花瓣,大营外热闹得像过年似的。

年轻女子们似乎总有说不完的话,喝够了酒便三三五五凑在一起,坐在浩瀚星空之下。

今夜慨当以慷,任凭万里星芒天旋地转。人在这星辉照映下,显得那么渺小。

微不足道的人用一个个易碎的身躯书写自己的历史,而天穹也在用一颗颗星子书写它的历史。

从大地到穹苍,相隔万万里,却在极目眺望的遥远尽头浑然一体。

——愈近愈分歧,愈远愈完美。

所以,天与地,人和星,哪能不相爱。

*

云安也坐在星空下,却没凑在人堆里。主要是她这一天天的冷着个脸,过去了怕那些女孩子们不自在,于是就独自抱膝坐在稍远处的一堆篝火旁。

此刻她正半阖着眼享受祁连青的后劲儿,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到处找你呢,自己躲这儿来了。”

马兰花大大咧咧一屁股坐在云安身边,将手中端着的那碗祁连青递给云安。

云安摇头。

马兰花了然,收了回去自己喝。

虽说夏至酒是所有女军都可以敞开了喝,但其实有两类人除外:其一是今夜要值营的,须得滴酒不沾;其二就是将军本人,只能喝两碗给大家打个样,再不能多喝。

只因她身上负着将军的重担,越是大家闹得欢的时候,她越要清醒、警觉。

马兰花刚把手里那碗祁连青喝完,就见军正羊小月也端着碗来了。

羊小月是个腼腆的人,不像马兰花那样咋咋呼呼,遂只是默默地坐在了云安身边。

才坐定,那边毌丘怜带着手下两个曲长也来了,三人都喝得满面通红,其中一个曲长走路都已经开始摇晃。

毌丘怜屁股还没沾到地面,又听得身后响起鞋子拖在戈壁滩沙土上的踢拉声。这个拖着脚走路的人,不消说,肯定是军医悖拿儿。

不过片刻功夫,刚才还是一个人看星星的云安就被一群女人给包围起来,变成了大家伙儿一起看星星。

马兰花见此情形,忍不住哈哈大笑:“你们怎么都往常宁这儿凑。”

那个几乎喝醉的曲长大着舌头说:“咱们将军……香……香!”

听她这样说,大家面上都缀满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