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将军就是横槊将军崔凝之?”
“没错。”
北宫茸茸了然地“噢”了一声。
这位横槊将军虽已不在这世上,但玉门大营里到处都流传着她的故事,北宫茸茸刚来的时候就听说过,她是玉门大营第一任女将,整个娘子军就是她一手建立。
“她算是常宁的师父,但崔将军不喜欢师父这个称呼,所以常宁一直叫她师亲。”
“崔将军是怎么死的?”北宫茸茸问。
“那次沮渠匈奴大举发兵进攻酒泉,先王召集凉国所有军队赶赴酒泉救驾,崔将军就带着我们去了。那一仗打得惨烈,沮渠匈奴被打退,但崔将军本人也战死沙场。”苏绾叹息着说。
——甚至她脸上这道狰狞的伤疤,也是那时落下的。
北宫茸茸似乎懂了:“云将军就是那时接替崔将军掌管了玉门大营。”
苏绾却再次摇头:“这事说来蹊跷……”
话说一半,苏绾突然住了口,剩下的语句又吞回了肚子里。
这可真是太难忍了,哪有这样吊人胃口的。北宫茸茸哼哼唧唧磨着苏绾,非要她把当年的事说完不可。
苏绾被茸茸缠得不行,无奈地笑了笑,低声说:“其实……那时究竟发生了什么,恐怕只有常宁自己才知晓。我们听到的,都是些虚头巴脑的传言,做不得真。”
“究竟什么传言?说给我听听嘛,我不当真。”
俗话说得好,好奇害死猫。
此刻,北宫茸茸的一颗好奇心被彻底吊了起来,抓耳挠腮地着急。看那她样子,好似苏绾如果再不快点说,她就会立刻沉到水里把自己淹死。
苏绾沉吟片刻,道:
“崔将军故去之后,我和娘子军一起回到玉门关,常宁没有立刻回来,先王让她留在酒泉给崔将军治丧。我后来听说,就是那时候,先王看上了她,把她关在宫里,要强行纳她为妃。”
北宫茸茸大吃一惊,下意识觑了一眼不远处的云安。
云安仍旧眯着眼睛,舒舒服服地泡着,像是在假寐。
“将军同意了?”
苏绾压低声音:“蹊跷的事就在这里。后来,先王不仅没有纳常宁为妃,还给了她婉仪将军这个封号,让她回敦煌,接替崔将军统领玉门大营。”
“咱们将军把先王说服了?”
“应该是吧。先王虽说正当壮年,可他身边并不缺女人,也许是后来被常宁说服了吧。毕竟常宁是读过许多书的,懂得的道理比咱们多得多。”
说这话时,苏绾也小心地觑了云安一眼,眉宇间隐隐浮现出怜惜之色。
北宫茸茸“噢”了一声,终于不再追问也不再说话,大概是打算自己在心里把这事的来龙去脉捋清楚。
苏绾见茸茸不再问,也不再说话。
其实这件事,她说得断断续续吞吞吐吐,内里许多细节并没告诉茸茸。
当年的河西王还不是现今这位,而是他爹沮渠蒙逊。
沮渠蒙逊比现今这位河西王更难对付,他使了个计谋诓骗李忻,李忻刚愎自用,待发现身陷谋局时为时已晚,只得紧急传令全凉国所有军队至酒泉救驾——玉门娘子军也在传召当中。
大战结束之后,苏绾便立刻与剩余人马一起回到敦煌——这里还有她们要守卫的雄关和城池。
没过多久,云安带着“婉仪将军”这个封号也回到了敦煌。
可就是从那时起,苏绾发现云安变了。
云安离开敦煌的时候还是个情思丰沛的温柔姑娘,待她回来就已变得不苟言笑,神情冷淡。
初时,苏绾以为云安的这种变化是因为崔凝之。
毕竟崔凝之的乍然离世,使得云安瘦弱的双肩扛起了对于当时的她来说实在太重的娘子军这担子。再加上崔凝之本人就是个不苟言笑的严肃之人,云安为了不露怯,刻意模仿崔凝之的冷厉,也是有可能的。
可是后来,苏绾发现自己的想法是错的。
云安不是刻意冷厉,而是整个人处于一种异常冷漠的状态。她不仅不再敏感害羞,甚至连最基本的喜、悲、嗔这些情绪都微不可察。
她的这种变化,加上“婉仪”这个仿佛后宫嫔妃的封号,再结合酒泉那边传来的闲言碎语,许多人虽然嘴上不说,其实心里都在揣度,猜什么的都有。
但传来传去,现下最流行的一种说法是——云常宁其实已经是凉王李忻的女人了。
李忻怜爱她一身本领,故而并未将其锁于深宫,而“婉仪”这个封号,不过是王在一个女人身上宣示他的主权罢了。
这种臆测也很好地解释了为何如今凉州君与云常宁这么不对付。
凉王棒打鸳鸯,抢走了李轻盈的心上人,李轻盈本人对此敢怒不敢言。现在凉王已死,他就将一腔怒火全发泄在了还活着的云常宁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