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拼八凑的娘家人终于凑了出来,可在哪里迎亲又成了个大问题。
杂石里的房屋破烂不堪,根本无法用来婚娶,可除了那里,新妇在城内连个落脚之处都没有。最后还是林瀚的妾室徐小娘子听闻此事,主动站出来说,要不就在李骅那个大宅子里迎亲吧。
“我是过来人,云将军若是不嫌弃,我可以帮她打点一二。”徐小娘子面有怯意地对林娇生说道。
林娇生去把这话传给小姑姑听。他小姑姑刚率兵挡住了敌军的又一次攻城,这会儿一把抹去满脸土和汗,妥了!
迎亲之日定在九月初九重阳节。
这些日子一直秋雨连绵,本该径流弱去的龙勒水,都到这时节却仍是奔涌不休。雨一下,水一涨,人心惶惶。
不过今日重阳,天穹蓦然放晴,秋阳高升,碧空如洗。
依照里闾农人的说法,重阳乃一年当中最吉利的日子,此时九九归真,又恰逢秋收,倘若没有兵燹和天灾,该是多好的时节啊。
可眼下在这战火纷飞之中,能有这么一场简陋的婚事也是好的。它是一簇微弱的温暖,哪怕就只这一天,能让众人暂时放下心头重压,投身于短暂的幸福,就是好的。
这不,大清早的天都还没亮堂,令狐锦便扯着夫君索瑄来了鹿脊居。刚走到门口就瞧李见书顶着一张大脸盘子远远行来,没过一会儿宋浅和张元显也到了。
新郎君这边的赞礼是索瑄,摈者是李见书,宋浅算作高宾,其他人全都帮着打下手。
墨车早已准备妥当,至酉时三刻黄昏初降之时,新郎君李翩身着爵弁服,手执炬火,登车前往女家接亲。(注释1)
而女家那边则由徐小娘子带领,林娇生、北宫茸茸、毌丘怜和马兰花已经拉开阵势,准备好了一整套“下婿”的把戏。
他们早已打定主意,今日决不可轻易放过新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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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骅这宅子的特点是“许三多”——许它花木多、许它屋子多、许它弯弯绕绕比屋子更多!
昔年建这宅院的时候,李骅是卯足了力气要跟李椠的太守府比阔,可那时候李椠早就见阎王去了,李骅也不知非跟个死人较什么劲儿。
依礼,立于门外接迎新婿的人应是新妇的父亲,翁婿三揖三让之后才可令新婿入内,可眼下云识敏不在城里,故而众人便将林瀚硬揪了出来,令他代替云识敏迎婿。
林瀚九九八十一个不情愿地站在门外与李翩见礼。
礼罢,新婿入得院中,“下婿”的把戏就可以正式耍起来了。
眼前是一方影壁,转过影壁就是花荫廊道。李翩刚要往前走,忽然,人在面临危险时油然生出的本能让他止住了脚步。
影壁后面有暗影……是不是藏了个人?
他带着疑惑缓慢向前挪步子,刚挪两步便听得耳畔响起一声大喝,紧接着就是一根又粗又长的竹棍当头劈下。力道之大,简直是想把新郎君一棍劈死。
说时迟那时快,李翩闪身一躲,只觉鼻前一阵冷风扑过——好险,恰在最后时刻躲过了这险恶的棍子。
竹棍握在林娇生手里,他是李翩娶亲路上的第一只拦路猛虎,担着棒打新郎君之责。
怎知这绸缪蓄力的第一棍竟被李翩轻松躲过去了,林娇生先是一愣,之后立刻抡起竹棍,第二棍对准李翩身侧扫了过去。
凉州君是个瘸子,但他是个灵活的瘸子,只见他急速向后连退三步,又躲开了第二棍。
林娇生紧逼上前,第三棍从背后打来。
这下李翩再躲闪不及,只能猛然向前俯身,竹棍堪堪由头顶扫过,又惊起一阵凉风。
三棍全都躲过去之后,李翩在心里长长地舒了口气,这一关算是过了。
依照礼俗,由新妇娘家兄弟手执棍棒躲藏院中,待新郎君进来便给他迎头痛击,这叫“棒打新婿”,寓意便是新郎君不许待新妇不好,否则就要挨棍子。可若是新郎君将三棍全部躲开,便应立刻放其进屋,不可再阻拦。
“想不到你身手还挺不错……”林娇生是真没手下留情,哪承想竟然一棍都没打着。
“承让,承让。”李翩赶忙给妻侄作揖行礼。
林娇生一脸不怀好意,道:“进去吧,前面还有人等着你。”
李翩心里“咯噔”一声,下意识摸了摸怀中所揣物品。
第二关叫“拦路讨喜”。新妇娘家人会让新郎君交出随身携带的珍贵物品,只有讨得娘家人欢心才可放其过去。
双手叉腰拦在李翩必经之路上的是北宫茸茸。
“郎主,交出好东西来!”北宫茸茸把手一伸,等着李翩讨好自己。
她已经被徐小娘子交待过了,倘若新郎君给的是五铢钱,就说“铜臭熏天,不稀罕”;若给了衣饰,就说“奇丑无比,不喜欢”;再若是给了那些怪巧的西域之物,就说“玩物丧志,不待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