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在娘子军护卫着李忻往酒泉城飞驰而去的路上,李忻却猝不及防地停了下来。
“吁——”
李忻的突然勒马,让整个护卫队伍差点儿乱套。
“王上!”
策马当先的崔凝之一听身后惊动响起,也赶紧勒马回身。
她警觉地抬眸四下望去,发现众人所在位置是托勒水附近。
这条名叫托勒的大河发源于祁连山,奔流不歇几百里地,金塔是它的最后一道防线,过了金塔便会与张掖水相合,一同汇入居延海。
托勒水两岸山脉绵延,水流沿山而行。
此刻她们处身之地恰在靠近托勒谷的位置,一面临水一面靠山。山不高,是个极易埋伏的小坡头,而且临水的谷地不易摆出阵型,很容易被突袭。
崔凝之原本急切地想要迅速通过这一段险要,谁知李忻却突然勒马,她以为李忻是已经察觉到不妥,正要问他,却听李忻咬牙切齿地说:
“孤咽不下这口恶气!孤要回去!”
崔凝之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李忻:“王上!您身后有那么多士兵拼死为您挡着,您只要现在返回酒泉便可无碍……”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李忻恶狠狠地打断:“孤要回去!沮渠蒙逊那老儿竟敢耍孤!孤要他好看!”
李忻说完便拨转马头,看他那架势还真是打算立刻返回金塔战场。
“站住!”
崔凝之霍然策马上前拦住了李忻的去路,怒道:“你知不知道你这一回去,那些为你而死的人全都白死了!”
李忻听崔凝之竟敢这样呼喝自己,火气“蹭”地一下就冒了上来。
“崔将军,你又知不知道你现在是在跟谁说话?!”
崔凝之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见李忻拎起缰绳就要往回跑。
“拦住他!”崔凝之大喝一声。
原本缀在李忻身后的娘子军们听到将军下令,立刻上前堵住了李忻东去的路。
李忻气得脸色煞白,扭头冲崔凝之骂道:“臭婆娘,你好大的胆子!孤的父王在乎你,孤可不在乎!”
崔凝之咬牙看着骂骂咧咧连王上的脸面都不顾了的李忻,在那一刻,她忽然觉得特别疲惫。
“让开!”李忻又喊了一遍。
崔凝之眼神平静地看着他,却仍旧不肯下令。她不下令,娘子军们就动也不动。
李忻转而冲拦着他的女军们吼道:“孤看你们都是活腻了!让开!孤要去跟沮渠蒙逊那老东西决一死战!”
他话音刚落,却听得崔凝之有些冰冷的声音忽然响起在他身后。
崔凝之说:“你想跟李谭比,你连李谭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刹那间,李忻眼中简直要喷出火来。
其实他原本并不是世子,凉国的世子原本是他的大兄李谭。
可惜命运并不偏爱李谭,命运让这位谦逊仁爱的大兄早早便离开了人世。李忻是跟在别人屁股后边捡漏,白捡了个世子之位。
白捡个世子之位不是也挺好的吗?
李忻并不觉得。
他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小时候就一直生活在大兄李谭的光辉之下,直到李谭死去,他成为世子,李暠仍是三不五时就念叨起那个早就离开人间的优秀儿子——这种惦念,每每让李忻暗自磨牙。
他的刚愎自用和放荡残忍似乎也正来源于此——他用极端的方式来证明自己,证明自己并不输给那个连尸骨都已经烂掉了的大兄。
李忻听崔凝之突然提及李谭,发狂似的怒吼道:“他早就死透了!一个死人让你们如此惦记!都是废物!全都是废物!”
他的声音回荡在河谷间,一层叠着一层,声音大得也许连山那边都能听见。
就在这发狂的吼声于山谷间初初散去之时,耳畔忽然传来一阵箭矢划破空气的声音,只见漫天利箭如同大雨落地一般当头淋了下来。
“快跑!”
“有埋伏!”
“是追兵!是追兵赶上来了!”
“保护王上!”崔凝之猛地拔出腰侧长刀,高喝一声。
女军们纷纷拔出所佩环首刀,一边挥刀抵挡箭雨,一边快速形成一个护卫圈,将李忻护在中间。
纵是如此反应迅捷,这一阵箭雨过后仍是一片人仰马翻,已有不少女军身中流矢,跌落马去。
惨呼之声不绝于耳,那些身中利箭摔落马下的人并没有立刻死去,她们在地上痛苦地挣扎着,剧痛让身体扭曲,直到不成人形。
大雨一般的流矢过后,敌军从托勒谷一侧冲杀出来,领头之人乃河西国左将军段持。
河西军队是从山谷那边迂回追来的,原本不一定能追得上,可李忻停留在水畔大叫大嚷的这段时间恰好给了段持机会,再加上娘子军目标太大,段持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抓到了她们的行踪,甚至还在山坡上布置好了弓箭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