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知崔凝之却丝毫不肯就坡下驴,直接答道:“我家是农户。”
好家伙,非但不是清河崔氏,甚至连个芝麻粒大小的世家都不是,崔凝之却毫不忌讳地说了出来。
向来能言善辩的崔籍被对方这不按常理出牌的回答给彻底噎住,心道果然是行伍粗人,连一点面子功夫都不会做,遂讪讪地笑,眼瞅着对话有些进行不下去了。
恰在此时,却听府门外响起好大一阵躁动。
“云安来了。”
“云军正来了!”
“常宁,快来!”
“他们是来找你提亲的,你快去看看!”
云安才刚到将军府门前,就被这群看热闹的女军推着给推了进去。
待她迈进大门看见孔黑牛,一颗心瞬间便从狂跳一百八恢复到了正常八十八。
——原来不是李翩。
是这个人,这人她记得,就是剿匪那日掉进水里被她救起的兵士。
“将军。”云安先上前向崔凝之行了个礼。
崔凝之指了指孔黑牛,问道:“记得他吗?”
云安点头:“记得。”
“他叫孔黑牛,是索长史麾下一名幢主,剿匪那日扮作兵士模样。”
孔黑牛一听云安说记得自己,瞬间又高兴又得意,大笑着对崔籍道:“云妹妹果然还记得我,我就说嘛,哈哈哈。”
云安听得他如此亲昵地管自己叫“云妹妹”,心里莫名生出些反感,但面上不好表现出来,又听崔凝之说他是幢主,于是上前行礼道:“多日不见,不知孔幢主身体好些了吗?”
孔黑牛见云安关心自己,愈发高兴:“好了好了,全好了。云妹妹的伤好了不?那回是我大意了,连累妹妹。”
“劳烦挂心,云安的伤早已无碍。”
崔籍见他俩你一句我一句还挺聊得来,便含笑言道:“我们今日是特来向云女军提亲的。原本应该去杂石里找你阿爷,但你现在归属崔将军麾下,你跟我们走之前,须得先禀明崔将军。”
云安听了这话,心头不适之感愈发强烈,但她强压下自己的情绪,恭敬地问:“为何找我提亲?”
只听孔黑牛豪爽地说:“上回多亏妹妹舍命相救,黑牛无以为报,思来想去,只有娶了妹妹,才能报此大恩。你跟我回高昌,你且放心,我孔黑牛定会让你日日吃香的喝辣的,绝不受一点儿委屈。”
崔籍也顺势在一旁帮腔:“孔幢主乃长史麾下股肱之才,将来前途无量,云女军跟着他,不会委屈的。”
云安听得他们在那儿欢天喜地安排她嫁人,也不问她是如何想,也不问她究竟愿不愿意,心头那股烦躁之气已经快把七窍都堵了。
她看看崔凝之,又将目光移回高昌来的那些人身上,郑重地说:“诸位恐怕是误会了,云安救人并非为了钱物或良缘,只是发自本心而已。这门亲事,云安不能答应,诸位还请回吧。”
话音甫落,孔黑牛和崔籍二人直接呆在了原地。
——竟然被拒绝了?!
孔黑牛的脸瞬间涨红如猪肝,在听到云安不允的话之前,他是真的打死也没想过自己会惨遭拒绝。
他是幢主,手下有大几百号士兵,只要再立些战功,下一步便可升为杂号将军,届时甚至可以跟崔凝之平起平坐——横槊也不过是个杂号将军罢了。
诚如崔籍所说,他孔黑牛是个前途无量的人,可如此鹏程万里的自己,今日竟被一名小小的女军给拒绝了?!
这像话吗?
这忒么像话吗诸位?!
崔籍瞅着孔黑牛神情不对,赶忙站出来打圆场:
“云女军毕竟是个大闺女,许是因为羞涩,自己不方便应承此事。依我看,不如崔将军替她应了,她现下归于崔将军麾下,崔将军便如其父母。父母替儿女应承姻缘大事,本就理所应当。”
云安一听要让崔凝之替自己拿主意,心里着急,赶紧说:“我并非因为羞怯才故意拿腔拿调,我在家中的时候已经许给了……”
谁知她这话还没说完,直接被孔黑牛打断。
只听孔黑牛黑着脸大声呵道:“少放屁,我们全都打听过了,你根本没有许配人家,少他娘的敬酒不吃吃罚酒。”
粗言粗语刚说出口,崔籍就在他背后狠命拍了一巴掌,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说的太粗鲁了,兵营里养下的大老粗性格暴露无遗,遂又慌忙找补:
“我的意思是,我们已经打听过了,云妹妹并未许给旁人,跟了我不是正好?云妹妹是杂户出身,如此低微,攀不上什么世家大族,就算攀上了也是给人做小,还不如跟了我孔黑牛,我定会让你做大!”
世家大族……攀不上……只能做小……我让你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