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回头,也没再答话,而是继续向前走去。
她知道牛大姐说这些是发自内心在为她的将来做打算,从某种层面上来说也确实是为她好,想让她有个着落,进了那种人家,至少不会饿肚子……但这究竟算是好吗?
云安甩了甩头,紧跑两步走进院内,把刚才的所有对话都抛之脑后,帮云识敏清点药材去了。
*
当天夜里,李翩十分欢喜地给茸茸加餐了一碗鱼糜。
加餐的原因是,不仅云识敏收了他送去的药材,云安还收了他的马脂膏。
璎珞虽然被退了回来,但她收了马脂膏,这就说明自己有进步,李翩得意地想。
李翩有进步,茸茸就有好吃的——云安是万万没想到,自己一个小小的收马脂动作,让这一人一猫都乐乐呵呵。
茸茸撅着屁股埋头苦吃,吃完了就跑到李翩身边,紧挨着他卧下,开始舔毛。
李翩看它佝着肥胖的身躯卖力地给自己舔毛,觉得有些好笑。看着看着,心里开始盘算:茸茸也到了该嫁人的年纪,待到明年开春,得带它去几趟胡市,去那边相个夫婿才行。
“茸茸,你快要嫁人了,高兴吗?”李翩打趣它。
茸茸继续舔毛,没搭理他。
李翩一边伸手挼着茸茸肥嘟嘟的肚皮,一边自言自语道:“常宁也到了嫁人的年纪。我有些担心,你说万一哪天一个不留神云先生就把她许出去了,那可怎么办啊……”
茸茸被李翩挼烦了,抬眼看着他:“喵!”
李翩把手指递给茸茸,他手上有鱼糜的味道,茸茸闻了闻就想舔。
刚要舔,李翩却迅速把手拿开,茸茸有些懵圈地看着空空如也的面前,李翩却又把手放到它嘴边,茸茸又想舔,他又把手拿开。
如此来来回回三四次,把茸茸弄得烦不胜烦。
“喵喵喵喵喵喵喵?”
“哈哈哈!”李翩被茸茸的憨样子逗得拊掌大笑。
可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身处温暖如春的房间,欢快地逗弄小猫的时候,云安却正趴在昏暗的劣等油灯下,一笔一划地写着什么。
夜深了,万物都已睡去,只余北风还醒着。
北风粗声大气地吹着窗纸,又透过窗缝钻进屋内,不留神在油灯上绊了一跤。
灯花摇曳,原本房间就暗,这下更是晃得啥也看不清。
云安放下笔,搓了搓手,又在快要冻僵的手指上呵了几口没什么热度的呵气。
桌上放了张写了一大半的糙麻纸,只见那糙麻纸上写着:
“辛亥,夏,七月廿九。”
“收玛瑙手珠一串。”
“辛亥,冬,腊月初三。”
“收附子、蜀椒、乌舄、细辛、白术各十筐。”
“收佐药清酒十坛。”
“收马脂膏一罐。”
字迹清丽工整,一条一条,像记账一样记得明明白白。
原来这纸页上所写正是李翩曾给过她的所有东西,甚至还包括那天在家门口他从手腕上脱给孙老三的那串玛瑙。
云安看着糙麻纸轻轻地叹了口气,只那一串玛瑙手珠便价值不菲,不知要做多少活计才能攒够钱抵上。
——这些都是她今后要还的债。
第50章 玛瑙与尘泥(5) 贪心的穷女人最好收……
没人知道李翩为那些药草花了多少银钱,但人们知道,自从有了药草,里闾间卧病在床的人还真就很快好起来了。
药方确实管用是原因之一,更重要的是——有了治病的药,百姓们心里也就有了希望。
比起挨饿,穷人家更怕的其实是生病。
因为治病太贵了,根本就是个无底洞。
大部分穷人家都是病了就随便吃两副药,之后全看造化。造化好的能熬过去,造化不好就只能来世再相见。
但自从有了这些金贵的药草,杂石里的百姓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绳索——绳索抓在手里就心定,心定了精神也就逐渐好了。
李翩送来的药材很多,杂石里用不完的就都赠予了旁边的杂沙里和杂苦里,这三个里紧挨着,住的全都是杂户。
杂沙里和杂苦里的百姓得了药材,情况也开始好转。
大家虽不知那送药的郎君究竟何方神圣,但知道药是送到云识敏家的,于是纷纷登门道谢。
云家平白受了这么大的感激,父女二人都觉得挺不好意思,打算下次李翩来时一定要郑重地谢谢他。
可谁知自从那日送药之后,李翩却再没来过杂石里,也不知是否家中出了什么事。
又等了许久,眼看着已是腊月廿八,年节马上就要到了,云安提议:“干脆备些薄礼,咱们厚着脸皮登门拜访吧。”
云识敏听了直摇头,他虽感激李翩,却仍是抵触李椠,对着那位李太守,他实在无法摧眉折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