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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渴(243)

作者:天土八月 阅读记录

“光说我了,那你呢?”迟柏意问,“你喜欢什么树?”

陈运愣了愣,忽然扭头看向窗,水的清新味带着寒意正从开着的一条缝隙流入。

下雨了。

“你想种棵什么树?”迟柏意起身去关窗,“楼下的茶梅喜欢吗?或者……”

“玉兰树吧。”陈运说,“白色的那种,花开时会很香。你闻到没有?”

迟柏意没有回答,更没有闻到。

何况现在也并不是白玉兰会开花的季节。

她只是背对着她站在窗前。

窗外,雨好像下得更大了,斜掠过的水珠拖着印子淌下玻璃。

一道又一道。

第二天是个阴天。

下午毛毛就要走。

陈运跟她约好了时间,现在是饭点。她大概是太紧张,消息一条接一条地发。

陈运打字速度慢,俩人一来三回,说上句接不了下句地聊了半天,她终于说自己要去吃饭,没了动静。

休息室重新安静下来,陈运一只手撑着下巴想下午的安排——

送她进站,然后去医院复查,复查完回家……

迟柏意的家。

有迟柏意在的……家。

算了,还是想想复查吧。

要做个脑电图,再做个磁共振,周大夫之前说药还是得吃,吃多久看情况。

“吃得越久,复发几率越小。”

陈运那时候本来想问“那如果要吃一辈子呢”,后来想想没问。

毕竟比起病发时辗转反侧坐立不安人不人鬼不鬼的时候,吃一辈子也算不了什么。

反正都是一辈子,人都得死。

门开了一下,其他人聊着天进来了跟陈运打了声招呼。

陈运把招呼打回去,继续想自己那个一辈子——

什么来着,哦,人都得死……

“你别说,你真别说,确实挺像。”

“是吧,我也觉得像。”

“其实主要是眼睛和嘴,还有下巴,就小陈那个眼睛……”

陈运转过头。

杨奇冲她点头:“确实像。”

“像什么?”陈运问。

“像你。”杨奇边上的郑筝喝了口水,说,“陈运我跟你说啊,就刚来的那个阿姨,你没看见。气质绝了,跟你长得特别像。”

“不知道走没走。”杨奇说,“文竹接待的,不信等会儿你问她。”

陈运只是笑笑,没说话,更没动。

她们继续聊着天。

陈运又坐了一会儿,起身走出去。

上午的店中还是一如既往人影稀疏,香水陈列出的各种气味冗杂而悠长,没有玉兰香,自然也没有什么人。

也许就算真的有,也不会是她想要见的那一个。

十来年了,长得像的有,鼻子眼睛都像的也有,同一个姓的有,气味相似的依旧有,丢女儿的一抓更是一大把。

该习惯才是的。

习惯了失望再失望,就永远不会失望了。

只是很多很多时候,猛然闻到某个气味的时候,街头巷尾撞到某个牵着小孩走过的女人……

听到迟柏意同自己的妈妈打电话的时候。

其实陈运那天已经拿下耳机了——

不应该听的,不管是出于尊重爱人的隐私还是什么,都不应该听的。

可电话那头的女人声音好温和,说:

“柏意。”

跟周大夫或者钱琼姐叫她不一样,跟所有人喊她都不一样。

那是一个妈妈喊自己孩子名字的声音。

她从来没有听过的声音。

她们在聊天,在说话,在开玩笑,在争执。

原来和母亲打电话是这样的一种东西,原来接到妈妈的电话是这样的一种感觉……

陈运突然就放不下那只耳机了。

她就那么悄悄的,安静地听了下去——

柏意。

柏意。

柏意……

如果我也有,如果真的有这么一个人的话,如果这个人真的存在。

她会喊我什么啊?

“柏意……”

“柏意,我是为你们好。你年轻,她比你更年轻。”

迟柏意在这半小时里口水都已经说干,听到这一句时连笑都快笑不出声了:

“什么叫为我们好,妈。”

“什么叫为我好,妈。”

“你问的我没有回答吗,你想知道的我没有告诉你吗,我的规划我的打算,她的规划她的打算,我都没有告诉你吗?”

“你告诉我了我难道就应该接受吗?”

“我没有说要你接受的意思。”迟柏意闭了闭眼,一字一句咬得很轻,“真的,我从小到大,告诉你的事儿,从来不是说要你一定接受的意思,从来没有。”

“那是因为……”

“因为我知道你永远不会给我建议,也永远不会接受。”迟柏意说,“你只会安排,只会告诉我这样是错的,有多错,你只会让我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