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柏意转过头去看她垂着睫毛喝东西:
“车子不还没事吗?”
“是店里的车。”
“那雨衣呢?之前你来怎么不穿雨衣?”还淋成这样。
“同事给的。”
陈运觉得她真的很能操心,“之前回头接你前打电话问了,车可以明天还,雨衣同事给的,穿了没事,到时候弄干净重新放回去就行。”
但她并不打算这么干,所以之前没穿。
“明天我会买了的。”
迟柏意想说自己并不是要说这个。
但好像遇到陈运以来,她俩说话永远不在同频上。
然而……
“我也没因为你去买一件雨衣。”陈运看着她,静静地说。
然而不管在不在同频,最后陈运永远能知道她原本想说的是什么。
每当这个时候,迟柏意都觉得自己没说出来的那些话也都被她一起听见了。
包括那些心意。
如果她真的有的话……
“你真是个好大夫。”陈运看着她说,“你不挺难受的吗,现在应该少说话。”
迟柏意噎了一下,不知道是被她的嘴还是杯子里的糯米丸子。
她默默地替自己顺气,顺了一会儿,道:
“那我至少可以自我介绍一下。”
“迟柏意。”
陈运盯着她伸出来的手看了几秒钟,把自己的杯子放上去了:
“陈运。”
“柏树的柏,意境的意。”迟柏意说完,低头看看她的杯子,“你不喝了?”
陈运还没回答,她埋头直接灌了一口:
“嘶……你的比我的烫啊……”
陈运说:
“我是想给你暖手。”
“哦……”
俩人禁不住都笑了。
这一笑,好像生疏也少了许多。
陈运想你一点儿没客气。
迟柏意想这能不能算亲近一点儿了?
俩人各想各的,雨在外头自下自的。
行人来来回回在街上走过。
一个一个水洼,一张一张陌生的脸,一把一把不同的伞。
凉意舒坦而利落,从四肢百骸穿过,下水道传来轻快的奔流声,明黄的路灯照得一切都影影绰绰。
不远处的小电驴被盖着雨衣静静地歇在那里。
夏天好像忽然就结束在了这一秒钟,所有闷热与烦躁尽数远去。
她们站在这个不知名的小馆子门口,肩并肩望着这一切。
片刻后,陈运收回了眼神:
“走吧,我送你回去。”
回去的路上,迟柏意一直在想怎么样才能得到她的联系方式。
说你留个电话免得……
免得我再见不到你了?
陈运肯定说我就在医院对面,你有什么事直接来。
说你留个电话吧给我吧,你都有我的了。
不行,听起来怎么怪怪的。
说……
车停了,前面那位侧过脸说:
“你到了。”
迟柏意只好下车。
她把雨衣帽子上系带手忙脚乱地解开,陈运没走。
她把雨衣慢腾腾地脱下来,陈运没走。
她把雨衣披在了陈运身上,陈运还是没走。
陈运就这么跨在车上,看着她。
眼神透亮而澄澈。
平静而……
并不平静。
迟柏意知道她有话要说。
很巧,迟柏意自己也有话要说。
“再……”
“上来坐坐吧。”迟柏意当作没听见她没说完的那一句,也当没看见她还没合上的嘴唇,低头扫了眼手腕上的表:
“上来坐一会儿,喝点东西,我给你上药。”
“不……”
“你给我送东西,送我回家,我不能就这么看着你走。还有……”
迟柏意冲她点了点下巴:“你手上的伤已经被泡肿了。”
“我……”
“上来吧,你这样帮我,当我谢谢你了,好不好?”
陈运的表情很怪。
是迟柏意这辈子都没见过的怪——
好像在忍着什么,又似乎很抗拒,抗拒中又有一种期待……
最后,那点期待也完全消失。
她垂下眼,轻声说:
“行。”
就一个字。
但迟柏意也只要这一个字。
不要“再见”,不要“不用”,不要“我走了”。
“行”就可以。
她摁了电梯,陈运披着那件雨衣跟在她身后,头死死地低着。
红色的数字从二十八变成二十六,再变成二十……
叮咚……
迟柏意眼睁睁地看着陈运抖了一下。
她悄悄退了一步。
迟柏意果断也跟着退了一步。
现在,她站在了陈运身后:
“到了,走吧。”
陈运声音很低地说:
“我……我没拔车钥匙。”
“你拔了。”
她的手轻轻覆盖上来,陈运手一松,那把攥在掌心里的钥匙就落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