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起桌上的相框,指腹抚过照片中妻子的脸,语气骤然变得柔和:“当时我太太刚查出有孕,我不可能让任何危险靠近她,所以我拒绝了。”
郭绵暗想,难怪当初向他求助时,他反复盘问,原来背后牵涉着如此敏感的利害关系。
他帮关宇打通关系,让雷喧签下我,分明是顶着巨大的风险在帮我。
温姐对我的这份情谊,实在太重了。
相框被輕轻放回,老四的目光重新落在郭绵和胤禩身上:“后来我收到了这枚玉匣,知道老八在竭尽全力保护你,我便决定和政府合作,合力铲除祝京。在这个时代,我是老八唯一的亲人,亲兄弟守望相助,天经地义。”
守望相助。又是这四个字。胤禩听得胃抽搐。一个屠弟狂魔,哪来的脸说这句话??他不会以为真有人信吧???
“雍正四哥,你我之间何必虚与委蛇?你是什么样的兄长,史料上写的明明白白。我太了解你了,你向来谋定而后动,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是环环相扣。你现在只是区区一介商人,政府找你合作,你想拒就能拒吗?你拒绝,不过是为了坐地起价。你答应,也不是为了我。政府早晚能拿下盘创,你只要出手,就能参与瓜分盘创。顺便,还能送我一个顺水人情。如果你想凭着这点人情,让我把皇位拱手让于你,还不如和祝京站到一条战线上要挟我!”
老四淡淡说道:“你坐不坐龙椅,对现在的我,没有任何影响。”
他起身走到胤禩身边,俯视着他,悠悠叹了口气:“你对我的恨,来源于史料上的文字,而我对你的怨,却源自亲身经历。你现在或许无辜,但未来——至少我认识的那个你,能被父兄两个帝王憎恶,绝不无辜。
你撺掇文武百官举荐你做太子,连皇父最信任的內阁大臣都为你背书,让皇父心惊肉跳睡不着觉。
我登基后,八爷党贼心不死,处处阻挠新政,甚至密谋篡位,你不仅冷眼旁观,还在我收拾他们时屡屡求情施恩,自己收获了贤名,却让我和各级官员的矛盾日益加剧。
西北打了胜仗,年羹尧却仗着我的宠信称王称霸,令我在军中威信全无,在我唯恐他犯上作乱,不得不放下皇帝的尊严百般哄他时,你的好弟弟老九到处散播我得位不正的谣言,岂不是为年羹尧作乱铺垫民心吗?
隆科多这个贪心不足、两面三刀的狗奴才,我让他权倾朝野,甚至大半个朝堂的官员都是隆选’,他还不满足,为了和年羹尧争权夺利,便想改投到你门中。你虽无意,却为了让我焦虑不安,故意开门迎他,与他秘密往来。
那几年我每日才睡两个时辰,每每从噩梦中惊醒,就怕大清江山断送在我手中。
我经常召你入宫,当面质问你,身为大清皇子,你当真眼睁睁看着祖宗基业毁于一旦,而你的回答永遠都只有一句嘲讽:皇帝四哥没本事,怪不得旁人。
老八啊,我的阿玛,儿子都是长寿之人,唯我短寿,你居功甚伟啊!”
他拍了拍胤禩的肩膀,语气中却没有多少怨愤,更多的只是唏嘘而已。
对他来说,一切都过去了。
偌大的客舱鸦雀无声。大概谁也无法评判他们之间的对错。
许久之后,胤禩才悠悠开口:“文武百官为何会推举我,汗阿玛并不在意,因为和权力相比,民心民意微不足道。为了保住权力,他将我踩到脚底,才给了你可乘之机。倘若是我登基,年羹尧或许没有发挥的余地,隆科多这种跳梁小丑,做到九门提督就顶天了。哪怕是十四弟当皇帝,內有贤臣外有良将,他也不会经历你经历的这些煎熬危机。我说的没错,是你没本事,不该怪旁人。你最信任的张廷玉也曾写过:凡权位所在,必以德配位,否则虽荣必辱,虽安必危。这或许就是对你的嘲讽。”
老四到底还是有脾气的,闻言冷哼:“你确实有治国的才能,老十四也确实有带兵的天赋,可你们都没有当皇帝的命。”
胤禩嘲讽道:“既然你有,回去坐等自己登基便是。万里迢迢来找我做什么呢?”
老四败下阵来,从小他就说不过胤禩。
匀了匀胸口那股憋闷之气,他才重新开口:“不管你信不信,我来找你,是为了弥补上辈子的遗憾。当年我既想倚重你的才干,又忌惮你的党羽。每每委以重任,却在紧要关头暗中掣肘,借机责骂你办事不力,削弱你的威信。我从没给过你敞开手脚的机会。”
这像是忏悔,但胤禩感觉不到诚意,郭绵也不愿意接受。
他俩看老四的眼神都有点匪夷所思:当过皇帝的人果然脸皮厚,这么不要脸的话,竟然能这么平静得,当着苦主的面儿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