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挥舞在她身上的棍棒,那一声声撕扯惨烈的阿娘,如同小兽的求饶,变成了无数利剑,将郁华隐刺得满身血窟窿。
那么后来呢。
后来她出言讥讽她没有教养,没有阿娘教。甚至没有任何一点的好言好语相对,全都是对她的斥责与怒喝。
即便她生病了,也没有留下一句关怀,她迷迷糊糊喊出来的那句阿娘,再次被她一声这里没有你的阿娘,给按了回去。
吃饭的时候,姣枝总是显得很文雅很乖巧,而她和聿怀吵架的时候,姣枝总会出声制止,看起来十分善解人意。
原本以为她是想讨得聿怀的欢心,其实她满心满眼的余光里*,全是自己。
还有、还有,在聿怀生病的时候,姣枝说“我跟你性裴好不好”。她如此地怒不可遏,却没想到姣枝连原本属于自己姓都要冠在聿怀身上才敢克制又大胆的讲出来。
昨日姣枝想要和她一起吃饭,是因为料到昨日是最后一天了么?
回想无数与姣枝共同过的时光,明明有那么多次可以好好相处,可以让姣枝完完全全地对她敞开心扉,但是都被她一一打了回去。
郁华隐顿时感觉到胸闷气结,喉咙突然翻涌出一股浓烈的腥味,她扑哧地呕了一大口血。
众人皆是一惊。
丘辞更是惧怕,连连拍打着郁华隐的脊背,吩咐下人端来一口温水。
郁华隐心痛得难以支起身子,她红着眼,缓缓道:“找到她!无论如何都要找到她!”
那么聿怀那边是不是也知道了姣枝?
窗外下了一场很大很大的雪雨,方才被燃烧过的地方看不出一点痕迹。
今夜的天气寒冷,叫人更是难挨。
裴聿怀的喉咙只能说出只言片语,等到他听到岸音说姣枝自己坠落悬崖的那一刻,他真的确信姣枝说会永远消失,并非是玩笑而已。
倘若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姣枝的身份,他一定不会说让她消失的话。他什么都不会说,什么都不会问,只是让她永远永远留在他的身边。
裴聿怀今日状态不好,可他又实在放心不下姣枝,提着灯笼,形影单只,头也不回的踏进悬崖下的那片山。
他走在荆棘丛生的杂草里,看着万丈高的悬崖峭壁,心仿佛也跟着静止了。
可是他依旧怀着一丝的庆幸,走在这片未知的地带。
今夜这雨雪下得又大又急,跟劈里啪啦的豆子似的,打得人心里战栗。瑶芳与桐君急急忙忙地敲打门,戚华安与宛微也知道姣枝坠崖了。
她们并非没有想到暗卫这一层,只是姣枝说放心,可以摆脱的。
她们也就信了。
她们几人撑着伞,正要走去,却见到开门出来陆家人,为首的是陆瀛溪与凝珠,身后便是陆宛棠与陆瀛洲。
她们几人听到这件事,心中更是大急,不知道怎么会突然跑到山上去,又怎么掉下悬崖的。
这晚山谷星星火光蔓延,好像漫天繁星编织着冷寒的大地,渴求一线生机。
瑶芳和桐君相互牵引着走,她们都看了彼此一眼,瑶芳低落道:“你是不是知道小娘子会走,所以你昨晚就让我去跟她道歉?”
“我只是猜测,并不能确定小娘子真的会离开。”桐君说,“不过我知道小娘对于宛微姑姑与太后殿下所教的诗书有所了解,之所以装作不会的样子,是因为我们。她想我们能够去考试,能够走上更好的地方。她在很久很久以前,便开始为我们铺路了。”
瑶芳没有想到姣枝的心思居然那般细腻,她还以为是小娘子真的什么都不会。到现在想想,小娘子比她们懂得要多,而且对农桑种植的要领有一套自己独有的见解。
“那日我听到小娘子说‘纷纷扬扬洒白盐,福福点点落人间’我便觉得小娘子是这个世界顶顶好的人。”桐君忍不住惋惜,“瑶芳,那时候我们两在吵架,其实小娘子发现了,她还偷偷找过我,说你是刀子嘴豆腐心,很多话并非是本意,而是你知道你在我这里很重要,所以你气急败坏,你有恃无恐,很多人表达爱的方式就是这样,所以你也很在乎我。但是我不喜欢你这样口无遮拦的刺我。”
瑶芳也回忆了下,她默默垂下眼睛,道:“我知道。小娘子也找过我,那时候她说什么我都听不进去,但是我知道你不生我气了,小娘子也没放在心上。”
她们的话就在这里聊了一点又熄灭了一点。
雨水与夜色声音好像淹没所有能看得见的东西,身子也越来越冷,只能靠着最后一点话来想着这么好的一个人。
陆婉棠跟在陆瀛洲身后,她一下子没看清脚下的路,突然崴了脚,惨叫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