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烛静静燃着,司柒捻着棋子正同师父下棋,忽而听见房门被轻叩。
二清推门而入,春寒随之挤着涌来,他低声道,“师父,统领来了。”
司柒和沈默娘相视一眼,收棋起身。
凌一开门见山,沉声要求,“我与恒王殿下亲自见一面。”
司柒一时无言:“……”
沈默娘瞥一眼沉默住的乖徒,知道她还没做好回去的心理准备,于是轻咳,“可以。”
让嘴最严实的二清把凌一带去,她和乖徒接着换个地方再清净两日。
司柒到底是沈默娘看着养大的,徒儿在情窍上迟钝又不善表达,恒王眼底的情意满的都要溢出来了,她也只是感兴趣了,会尝试照虎画猫回应一番。
如今恒王知晓她暗使的身份,估计是窗户纸一捅破,徒儿迟迟想不通怎么应对交代,便逃避似的先跑出来了。
地方说换就换。
凌一一走,沈默娘就带着司柒去了另一处。
莹莹月色下,小小的宅院安静又透着一股熟悉之感。
邻家有养得狗,黑夜里听见了一丝响动,凶巴巴地喊叫几声。
司柒站在不算大的庭院里,环顾了一圈,望着庭院角落那棵柿子树,“这宅子……”
她有些不确定,“是咱们之前住的那个?”
沈默娘推开正厢的房门,“对,当年你听话,三四岁开始就自己住了,东厢那两间房就是你和你师兄的。”
猜到在山海客栈呆不久,为了以防万一,前日的时候就让二清找人将这里仔细清扫了一遍,连东西都添置了。
点亮蜡烛,两人先把正厢的床铺铺好,又抱着两床被子和被褥去东厢。
房间干干净净,一切都那么熟悉。
司柒七岁那年被她领进了暗使开始培养打磨,算一算,这房子足足十七年没有回来了。
沈默娘轻叹,“幸好这些年一直将宅子租出去,若没有人气养着,这屋子很容易就坏了。”
司柒将被褥收拾好,坐在柔软的床沿儿,静静看向沈默娘,“师父祖籍便是燕都,去了漠北,可还打算回来吗?”
“或许罢。”
沈默娘望着她的眸光很温柔,眼底却压不住的盛意,“为君效命这么多年,做一个小小大夫,总觉得太委屈了我这三十多载的本领,裴家为了在漠北多养出几个大夫,连自家女郎上阵了,我倒也想试试做军医是何感觉。”
“你师兄是我从漠北捡回来的,漠北的风光很美,正巧,师父带他再去看一看故乡。”
司柒唇角抿了抿,“师父,那我也随您……”
沈默娘浅笑,“你可以跟我走,但你舍得丢下恒王吗?”
“你在瑶城和恒王成亲虽是因为丢了记忆,但你师兄曾和我说,你有了自己的名字,不似平日里老成沉稳的大人模样,眼睛亮亮的,像是个被太阳晒着懒洋洋的小猫,被他养得极好。”
“沈行清,行字意为阔步向前,清字则心性高洁正直,可见取名也是用了心的。”
沈默娘的神色渐渐端正起来,“恒王所求是你的一份真心,你呢,还没想好答案吗?”
师父的目光太过直白,司柒下意识移开了视线,“徒儿不知道。”
安静了片刻,她缓声道,“他是恒王,我是暗使。”
“恒王意欲夺位,徒儿可以竭尽全力相助,若不成功,亦会拼劲全力带他离开燕都,一命换一命也在所不惜,算是还他数次恩情。”
司柒抬起眼,眼底是无比清醒的冷静,“但若他有朝一日变心,真心便是最廉价可笑之物,徒儿……讨厌那种剑尖悬在头顶的不安。”
暗使,向来都是有十足的把握才肯放心出手,司柒不习惯,也不放心将后背完完全全交出去。
沈默娘闻言勾起唇,“你能如此想,师父欣慰至极。”
“但是感情从来不是理智思考就能得到精准答案的东西,你思考审视这些之前,更应该切身去感受恒王究竟是不是一个值得托付后背之人。”
一直回避是无用的。
沈默娘的话可算是一个大难题砸过来,让司柒心中的理智刹那间消散殆尽,这几日一直想逃避的现实又被摆到了面前。
她觉得自己像极了被抱去洗澡的小胖崽,爪子一次次试探地沾了水,总是犹豫迟疑不想靠近。
师父的话无疑是又把她往前推了一把。
沈默娘见她难得露出愁眉苦脸的样子,忍着笑起身,安慰一般摸了摸司柒的脑袋,“不早了,你歇着吧。”
深夜,银月孤悬。
二清和岑衍并肩走出了山海客栈——二清带着凌一还没走出山海客栈这条街,就和岑衍正面相遇了。
戚九巫虽是个小小暗桩,但也是认得统领的,那一瞬间头皮都发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