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她命御膳房熬了山药小米粥，封齐铮正在睡，本想等他醒睡再吃，结果，粥还没送来，就听屏风后，封齐铮低呼一声。
她忙走进去，便见他满头大汗，神色恐然。
“又做噩梦了？”
自从病了后，他便常做噩梦。
陆婳替他拭汗，封齐铮趁机抱住她的腰，嗓音低哑：“明明看到父亲和大哥就在眼前，可总有杀不完的敌人……就差那么一点点，总是差那么一点点……”
“你一味这般自责内疚不爱惜自个儿身子，父亲和大哥若泉下有知，只会感到失望。”陆婳轻抚他的发，柔声道：“你还记得我替大哥手术时，他们父子说的话吗？”
那日，封齐铮不在，但后来也听说了。
他往她身上凑了凑，闷声闷气道：“我知道他们无怨，可我还是无法原谅自己……”
陆婳：“那就别原谅，去赎罪。”
封齐铮抬眸看她，“怎么赎？”
陆婳道：“国泰民安，是父亲毕生所愿。可若没有万千将士像他和大哥一样愿意拿命去拼，何来家国？”
“你一味自责，折磨的是自己，根本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不如试试自省，想想那日一战，若后方军需资源不断，若增援部署得当，若将士再齐心协力一些，兴许局面就会有所不同。”
闻言，封齐铮慢慢坐起来，眸色渐渐亮起，似阳光穿过重重阴霾。
他怔怔看着她，“我这几日脑子还不太灵光，你再说得仔细一些。”
陆婳：“先帝被控多年，又从未上过战场，军中诸事皆是听人禀报，自然有所疏漏。一应制度又都是朝中文臣所拟，难免想当然了些。但你不同，你上过战场，经历过生死，你知道每一个环节的重要性。”
“如果把朝中到战场这段距离比作水渠，只有每个环节畅通无阻，水才能流到尽头。可这一次，你应该身有体会，若不是我二哥及时组建运输队，帮着运送军需，就朝中繁琐的流程，等军需补及到位，恐怕国已早亡。”
封齐铮眸色更深，肃着眉头：“你继续说，想到什么说什么，不必有所顾忌。”
第497章 耍无赖第一
陆婳点点头：“所以，修改完善制度，是重中之重。另外，征军制度也值得考量深思。强征可以，但得给人希望。你比如，从军时间需要考量，要给妻儿老小希望。另外，得解他们后顾之忧。”
“人都怕死，但许多时候，并不是真的为了自己的项上人头，而是为了家人。他们怕自己死了，一家老小无依无靠，生活艰难。但若抚恤制度完善，他们若不幸牺牲，一家老小靠着抚恤制度，起码能安稳度日，如此，舍命又如何？”
“战争永没有结束的那天，但服军役有期限。只要能在战事中活着，总能盼到一家团圆。若命丧战场，也为一家老小做了贡献，不妄为人子，为人父，为人夫。”
“这些，都需要你去监督，只有你重视起来，才能落到实处。战争太残酷，失败更残酷，我们只有从中吸取经验教训，不断完善，不断强大，才不会让更多人牺牲枉死。”
总而言之，好多事儿可以想，可以做，把时间浪费在自责自怨上，可惜又愚蠢。
如醍醐灌顶，如重获新生，封齐铮掀被就要下床。
陆婳忙拦住他：“你干嘛？”
封齐铮：“当然是宣人进宫，好好商讨商讨你方才所讲的那些。”
陆婳哭笑不得：“这些事得从长计议，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养病。”
“我没病，我好了！”
“你是大夫还是我是大夫？”
见陆婳厉色，封齐铮弱弱地：“你是我娘子。”
陆婳气笑：“那你更应该听我的！”
恰时，御膳饭将粥送来。
陆婳好言好语道：“你这几日都没好好吃东西，想做事可以，得先把粥给喝了。”
“行。”封齐铮往床头一靠，眼巴巴地望着她。
陆婳挑眉：“还要我喂？”
封齐铮：“我是病人。”
“你方才说自己已经好了。”
“现在又觉四肢无力……”
陆婳轻哼一声：“我看你不是四肢无力，你是耍无赖第一！”
…………
自从那日长谈后，封齐铮的病奇迹般痊愈，整日忙于政务，有两事却是日日不曾落下。
一是前去太后和曹夫人外请安，二是每晚必来陆婳这里。
国丧期间，二人不曾有缠绵的举动，却是有聊不完的话题。
一个月后，连贵妃病逝。
当年连家的冤屈早已平反，但幼子之仇，封齐铮不可能忘记，自不会允许她入皇家陵园。
在这件事上，陆婳没有求情，一来她不是圣母，当年之事说无怨那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