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着封齐铮的鼻子,红着眼睛,毫不客气道:“刚才那些话,如果是你老子封亲王所言,周某人认了!可你有什么资格?被人一把推到京兆府尹的位罩上就是好官了?就可以大言不惭地说你有守护百姓,守天下黎民的心思?”
他讽刺一笑:“封大人若得空,可以去乡下走走看看。乡下的百姓,家家户户都养猪,养的可金贵了。尤其是临近年关,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当祖宗一样供着。可笑的是,某些猪也都快成精了,成天吃饱喝足,就摇着耳朵哼哼唧唧,大摇大摆,真当自己是大爷,是神仙……”
“你说,当它们被按住,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的那一瞬间,它们在想什么呢?是感慨此生无憾,该享受的都享受了,还是懊恼自己入戏太深,以为自己肯定是只与众不同的猪,一只能跳出猪圈去指点江山的猪?!”
周左达一口气说完,凛然而立,似有一声苦笑:“这世上没有人能清白一生,下官相信,时间久了,封大人也能成为真正的‘临阳人’,也能做到眼里只有头顶的这片天。”
陆婳听得心情复杂,一方面感叹周左达的大胆犀利,一方面又有些担心封齐铮。
堂堂世子爷,被敬着哄着习惯了,突然被人指着鼻子骂,被形容成猪……他能受得住吗?
她几不可察地偷偷瞄了他一眼。
封齐铮眉头紧锁,无意识地摇着扇子,似乎在思考。
居然没恼羞成怒,真难得。
不仅如此,片刻后,他轻飘飘地看了周左达一眼,很诚恳的语气:“周大人好口才啊!”
周左达被他弄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干脆不理,而是对着陆婳道:“周某人乃一介武夫,说话做事向来鲁莽,还望夫人见谅。”
陆婳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又不介意,有什么见谅不见谅的。周左达又说:“周某人确实被痒症折磨怕了,恳请夫人务必相救。你放心,我周某人现在的底线就是好好活着,除此以外,夫人需要我做什么尽管开口。”
话说到这份上,封齐铮听没听明白陆婳不知道,反正她是听明白了,
周左达这就算是表态了,只要她能治好他的痒症,他愿意站在他们这边,那怕是与这临阳的天为敌。
陆婳轻轻叹了口气:“周大人尽量放心,治病救人是医者的天职,我定当尽力。只是驱除毒虫,我需要做一些准备,这样吧,三日后,如何?”
“多谢夫人。”周左达后退几步,又是一礼后,转身离去。
陆婳目送他到门口,这才收回来看向封齐铮。
他立在原地,拿扇子轻轻戳自己的眉心。
片刻后,自嘲一笑:“头一次吵架吵输了还觉得很舒服。”
听他这么说,陆婳彻底安心了,由衷道:“说明你是真的成熟了。”
封齐铮看着她,似乎不理解:“成熟就是容忍吗?”
“当然不是。”陆婳口吻平和道:“宽容不等于容忍,容忍仍是一种消极的反抗,这种并不明智的情绪,其实是暗暗跟自己过不去。生活的阅历、生命的体悟,构成了宽容的前提与基础。宽容别人,也是宽容自己,这体现了对人性缺陷的包容和理解,因此,宽容不但是一种成熟,也是智慧。”
封齐铮叹息出声:“可事实是,他刚才拿猪来形容我的时候,我还是很愤怒!我现在也很愤怒,他居然觉得我是猪,还是只自以为是的猪!这太可狠了!”
陆婳没忍住,笑了:“确实可狠!”
“可见……我还是不成熟的……”他低下头说。
这是还要她哄的意思?
第154章 温情
陆婳心好累,“伏尔泰说,我们所有的人都有缺点和错误,让我们互相原谅彼此的愚蠢,这是自然的第一法则。”
怕他再继续纠缠下去,她接着又道:“其实若真要论输赢,明显是世子你赢了。你的那番话,准备无误地击中了周左达的心,这才激发了他的本能反抗。”
封齐铮连连点头:“对对对,这个我是知道的,人只有被戳中心事才会激动到失态。有心就好,有心就好……”
他闭了闭眼,“你感觉到了吗?我觉得这临阳的天就像一张无形的网,靠我们自己,怕是连网的边都摸不着。”
陆婳其实没想那么复杂,总觉得人心再复杂,最多就是为财为利,只要找到关联点,总会有办法的。
见少年满脸愁容,她不由出声提醒:“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得先将妖怪找出来,其他的走一步看一步吧。”
封齐铮又点点头:“我知道……就是直觉事情可能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复杂。”
陆婳没说话,轻拍他的背,无声地安抚着他,听着他道:“也不知道京城现在是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