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砚听得满目哀伤,语声艰涩道:“二爷说的我都懂,我虽没上过战场,但我父亲被抓壮丁再也没回来……不知他去了何处,也不知骨埋何方,只收到几两碎银,便了断了他的一生。”
傅问舟微叹:“但见沙场死,谁怜其后孤,白骨埋黄土,来年蔽榛莽,战争会被遗忘,但它留下的每一道烙印,亦烙在了无数人的心上。”
话落,他深邃的眼眸里流转出一抹寒厉与坚定之色。
“我从不否认自己惧怕战争,除非战争是为了和平,为了更多的人能安居乐业。”
楚砚微微一怔,随而起身,肃然起敬。
“有二爷这样的铮铮铁骨,山河必能永固。”
傅问舟望着他正气清俊的眉眼,却是温和道:“前些日子,时宁在劝慰我时说道,‘天下事是所有天下人的事’,她让我不要把整座山都背在自己身上……我听进去了,心里却仍难以松懈,直到你来。”
“楚大人之品格风范,才华智慧,让我看到了无限的可能……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新人胜旧人,这便是生生不息的希望。”
楚砚郑重一拜:“定不负二爷今日之教诲。”
此刻,他终于理解了恩师的那句遗憾——若是问舟在就好了,你们可以多多交流。
如此良师益友,确实胜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之后,他们又商讨了一些接下来的走向。
时而也探讨文学,或是分析局势。
常常是傅问舟作‘引’,楚砚发散思维,许多观点和见解不谋而合,还能碰撞出一些新的火花,令两人都兴奋不已。
直到晚上用膳时间,两个人才意犹未尽地结束。
席间,香草和晋安不停交换视线,敏锐地发现,这楚公子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来的时候,眼神躲躲闪闪的,说话也唯唯喏喏的,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
这晚却彻底不一样了。
眼神明亮,率性开朗,坦荡大方。
尤其看二爷时,那崇拜的星星眼,和二夫人看二爷时的眼神一样一样的。
晋安眉梢一挑,有些得意。
仿佛在说,瞧吧,这就是我家二爷的人格魅力。
香草瘪瘪嘴。
呵!那又如何?
二爷再厉害,还不是被她家小姐拿捏的死死的。
你瞧,二夫人让二爷吃什么,二爷就吃什么。
二夫人夸哪个菜好吃,二爷就自觉连夹三次,前两次都是夹给二夫人的,最后一次才夹给自己。
二夫人说话时,二爷永远温柔地看着她,等她说完,要么夸赞,要么帮她圆上一番。
事事有回应,句句有回响,羡煞旁人。
这么一对比,香草眉头越拧越紧。
所以,晋安跟了二爷那么多年,为什么连皮毛都没学到一点?
想着昨晚吃夜宵时,晋安居然和她抢最后一块烤土豆,香草整个人都不好了。
晋安察觉不对,趁着添菜的功夫,悄悄走到香草身边,低声问:“怎么了?”
香草气呼呼地瞪他:“今晚你别想上床!”
晋安:“……”
次日一早,楚砚母子就要踏上返程的路了。
柳氏抱着温时宁,强忍着泪道:“好好的,不要让自己受委屈。”
温时宁小脸埋在她肩窝里不说话,也不起来。
柳氏愈发鼻酸,轻拍着她的背哄道:“等楚砚的亲事定下来,等安安大一些,奶娘就来陪你……说不定还能和秦嬷嬷一起帮你们带孩子呢。”
温时宁还是不动。
察觉到肩上的温热,柳氏也没忍住,眼泪扑簌簌的掉,玩笑说:“好了,时宁乖呀,你再这样,奶娘可就真不走了呀。”
温时宁瞬间将她手臂也抱住。
一群人看着,只觉得他们的二夫人又萌又可爱,又令人心酸。
平时的她总是风风火火的,好像没有做不到的事。
但其实,也还是个渴望被人疼爱的孩子呀。
离别的气氛有些伤感,楚砚这边与傅问舟道别后,对视一眼,双双来救场。
楚砚摸摸温时宁的头,故作轻快道:“你该不会是哭了吧?那我回去可要说给安安听,她的姨姨是个小哭包。”
温时宁蹭地一下就起来了,奶凶奶凶地道:“你才是哭包!”
楚砚失笑:“可不许揭人短……好了,只是短暂的分开而已,又不是不见面了。乖乖听二爷的话,嗯?”
听得出来,已然是兄长的语气了。
温时宁瘪着嘴,点了点头,带着哭腔道:“奶娘,你可要想我呀……你还要经常在安安面前提起我,这样以后见着了,她才会认得我。”
柳氏抹着泪说好。
眼看二人就要抱头痛哭,楚砚赶紧将母亲扶上马车,最后朝着傅问舟和众人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