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乘春展开信纸,瞧着其中所写“疑有修士现身城中”的内容,开口时却提到了另一件事:“本君来时,见黑雨蚀人,凡人却视若无睹。东煌城何时有这等异象?”
“黑雨?”仁亲王诧异抬眼,眼中满是迷惑之情,“那不是很正常吗?”
第62章
“连你也认为, 黑雨在东煌城是正常的?”
恒澹明话音甫落,祝乘春身形微顿,回头与齐云霄对视一眼,两人眼底充满了惊愕。
齐云霄指节轻叩茶盏, 声音微沉:“我在此地住了十年, 那时虽年幼,却并非懵懂无知。城中从未下过黑雨, 至少, 我的记忆里没有下过。”
仁亲王的目光一寸寸扫过齐云霄的脸,似在辨认什么:“齐大人……也是东煌城人士?齐……齐……”他忽地攥拳击掌, 恍然大悟般:“你是齐思齐太傅的公子?”
多年未闻父亲名讳,齐云霄眼睫低垂,喉间轻滚:“……是。”
他的父亲齐思, 是先皇钦点的太子太傅, 守旧派的中流砥柱。齐思当年执拗刚烈,政见与锐意改革的太子针锋相对, 虽为太傅,却在新皇登基后渐渐变成朝堂弃子。
太傅之位犹在, 权力却早已架空, 最终成为金銮殿上的边缘人物。
掌心忽地传来暖意。他侧目,正对上祝乘春那双灼灼赤瞳。失了忆的祝乘春不知前因后果,却敏锐地察觉自家的小道侣情绪低落,当即凑近, 唇瓣在他耳尖轻轻一蹭。
“……!”齐云霄耳根骤热, 好在恒澹明极有眼色,起身佯装翻书,权当未见。
这一打岔, 齐云霄胸中郁气都散了大半,他反手扣住祝乘春的指尖,无声示意着自己无碍。
恒澹明此时捧来一册天象古籍,手指点向书页某处:“二位请看,此处明确记载,东煌城黑雨乃天降祥瑞,可以润泽万物。”
可齐云霄与祝乘春细看之下,那书页恒澹明手指的一段“文字”,分明空空如也。
淡淡的茶香似乎凝滞了,室内无风,一股莫名寒意却如附骨之疽,悄然攀上脊背、渗入骨髓,令人毛骨悚然。
齐云霄传音道:「乘春,我这边看着书页是空的。」
祝乘春的回音很快:「我亦如此。看来你我二人看到的是正常书页。而东煌城的凡人,恐怕被某种力量篡改了认知。」
他继续传音道:「这并非幻术,书页上没有幻术痕迹。」
齐云霄不由得抬眼看向恒澹明:“殿下可曾见过那些黑雨沾身之人,顷刻间化作黑雾消散?活人凭空蒸发,就无人追究?”
“这……”恒澹明眉头紧锁,面上浮现出挣扎般的困惑,“平日只当寻常,可经你们一提,我竟觉得过去的许多事……都记不清了。”
一刹那,不知从何处传来的钟声,如闷雷沉沉滚入地底,撞得人心头发颤。
齐云霄忽觉周身一轻,仿佛某种无形的枷锁碎裂诸身。他下意识抬手,乌剑应召而出,剑身震颤,发出久违的低鸣,似在回应主人的召唤。
灵力解封了!
他猛地转头看向祝乘春,正巧那人也抬眸望来,指尖缠绕着一缕情丝,赤眸微亮,显然修为也已恢复如常。
“现在是什么时辰?”齐云霄脱口问道。
恒澹明面露诧异,目光在二人周身流转的灵光上停留片刻:“砚池春内设一口金钟,每至整点便会敲响。方才那声钟响,应是子时了。”
子时……
齐云霄心头一震。莫非这绝灵之地的禁制,会在子时短暂失效?
若真如此,那这座东煌城的问题,恐怕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严重许多。
诡异的腐蚀性黑雨,沾身即化黑雾的东煌城百姓,对种种异常熟视无睹的错误认知,以及……子时复苏的修士灵力。
这一切,究竟意味着什么?
祝乘春的身体光华流转,红眸白发的模样便化为和寻常人无异的黑发黑眸:“云霄,我们出去看看。如若子时修为恢复,外面也该有所变化才对。”
恒澹明温和笑着起身送客:“二位大人慢走。东煌城夜市繁华,不妨玩赏至天明。”
天明?
齐云霄心头掠过一丝异样,还未来得及深想,便被祝乘春拉着向外走去。由原路返回,他心绪纷乱,沿途灯火璀璨的景致根本无暇细看。
直到踏出砚池春,眼前景象才让他骤然止步,心头刹明——
子夜时分,东煌城的长街竟比白昼更繁华热闹。人流如织,车水马龙,两侧楼坊家家亮灯,街边簇拥着许多小摊,店主和摊贩们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大红灯笼挂满长街,整座城池都未曾入睡。
“卖花嘞!卖花嘞!新鲜的花——”
沙哑的吆喝声传入耳膜。只见一位老妪站在路口,臂间挎着花篮,红白相间的花朵鲜艳欲滴,像是刚从水里捞上来,湿漉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