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桌那男客很是絮叨:“……京城里从来不乏这种圈子,好好的姑娘,家里便不管教,整天混迹在顽主中间,以受男人的追捧为荣,如此来体现女人的价值,肤浅又愚蠢,将家里的脸都丢尽了……”
这声音很年轻,义正言辞的。
桐桐才要回头去看,就听到一个又柔又慢的声音道:“男孩是混混,这便是顽主;女孩混迹,就又说是圈子……给人群贴上标签,我觉得也不是什么有教养的行为。女人受男人追捧不用以之为荣,但也绝非羞耻之事。”
那小伙子估计没想到这姑娘这么回他,声音里带着几分尴尬,但还是道:“当然不是什么羞耻的事,我是说用这个来体现价值……”
“我觉得一个人的受欢迎程度,也是一个人的价值的体现。受人欢迎总比叫人厌恶强,这不是缺点吧。”
桐桐难免好奇,回头朝侧后方看了一眼。看见一个长的很精干的小伙子,穿着四个兜的干部装,而那个姑娘,穿着一件碎花的的确良外罩,梳着两根不长的辫子,清清瘦瘦的。从这个方向只能看见她的侧脸。
对方可能感受到了关注,扭脸看过来,微微愣了一下,就含笑点了点头。
温和的表情,平和的眸子,浅看一眼,就又转过脸去。
桐桐收回视线,就听一桌坐着的姑娘跟贺双喜说,“严言她爸的问题解决了?”
“没有!不过回京了,还在审查阶段。”
“她不是下乡了吗?”
“她爸身体的原因,调子女回来照顾生活起居的。”
“以前就傲,现在她还傲什么?那个是谁,我看着面熟……是在相亲吗?”
“她爸的问题一日不解决,谁敢娶她?怕也是个推脱不过的,不得不出来见她。她爸那人……奸猾着呢,门生故旧多嘛!”
……
说着话,菜上来了。
这种上菜的方式不由的叫人侧目,一人一瓶白的,谁不探着头往这边看。
隔壁桌那小伙子扫了一眼,就轻笑道:“看见了吗?那就是贺主任的千金……当年贺主任不过是一小办事员,连给严伯伯拎包的资格都没有。现在呢?人得认清现实。而今的世道就是如此……我觉得我提的事情可以考虑。念书、上学不是借口!”
“而今的世道……怎么了?挺好呀。”
“好什么?这几年在乡下,你过的好吗?”
“挺好的!安静,自由!有更多的时间去思考,哪里不好了?凡事有两面,物极必反。你觉得读书无用,可我却偏就觉得,已经到了这个极致……许是另一个极致很快就会来了……像这样的,大好的青年,没有目标,无所事事,整天除了争面子,就是为所谓的儿女情长……也是!他们要是连这个都不争,活的也就不像个人了……”
桐桐一边开酒瓶,一边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贺双喜见对方心不在焉,就重重的放下酒杯,“小哑巴,跟你说话呢!”
桐桐收回视线,周围的人都朝这边看过来,看谁是小哑巴。
“说什么?”桐桐把酒倒出来,“你说吧,我听着。”
贺双喜自己也把酒满上,跟桐桐碰了一下,“我是想告诉你,做人呀,得有自知之明。尹禛那种人……你帮不了他!有我,他能平步青云。而你,除了拖累他,什么也做不了。许是现在新鲜,愿意跟你处着!但是论起结婚,你信不信……男人都很现实!结婚对象永远会选对他们有利的!”
桐桐笑了,“我以为你是为了爱情。”
“当然是为了爱情!可爱情并不是人人都有资格拥有的!这种东西很奢侈,我有的起,你有不起。”
“那我觉得,能称之为爱情,这该是相互的!”
“没错!是相互的。但是呢,有些爱情能是一见钟情,也有些爱情能是日久生情。一见钟情的未必能长久,能长久的……过程许是没那么顺利,但时日长了,终是会有的。这天下,一见钟情,两情相悦,而后相守一生的少。彼此合适,相互扶持,白头偕老却多。你觉得你属于哪种?”
贺双喜说完,看着桐桐:“今儿,你要是知难而退,喝了这一杯,从此你我是朋友……”
酒杯才举起来,边上伸出一只手来,摁住了贺双喜的手:“欺负人……这不好吧?”
桐桐抬头看过去,正是隔壁桌那姑娘。
这会子看见正面了,还是清瘦的长相。那摁住人家的手,冷白的皮,皮下的血管清晰可见。仰起头看她的脸,长的清瘦,极其素朴。一手摁住了贺双喜的手,一手还抓着身上帆布包的背带。
“严言,有你什么事呀?我当没看见你就完了,你还来劲了?怎么?还当你是大院里的千金小姐呢?狗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