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桐沉默了一会子,才道:“所以,我不想回家。”
海珍盯着桐桐的脸,“我每一次打电话,跟你见面……你都很戒备,你觉得我在盘算着卖了你?”
桐桐没有否认:原身那么抗拒回家,没别的,自从幼年忘了父母之后,她哪怕认海珍是妈妈,但再也构建不起来只有婴幼年才能构建起的,父母和孩子之间依赖的纽带了。
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说,“当年那个抱在怀里的孩子,跟你很亲昵,很信任你的孩子,其实在当年落到河里的时候……就‘夭折’了!后来活着的,是一个战战兢兢,努力的适应环境、适应陌生人的孩子,她不是想起你是她妈妈,而是不得不叫你妈妈,认你做妈妈。”
孩子五岁失去和孩子二十二岁失去,哪一个是真的失去。
桐桐觉得,海珍的孩子,在当年,在孩子五岁的那一年,她就失去了。后来长大的孩子,从孩子的心理上来说,从未曾将她当做亲生母亲。
她扭脸看向庄游,“这次坐飞机回来,在飞机上我又做噩梦了。我梦见坐在窗户边上,另一边是姥姥,再依次是姥爷。另外两张脸好似在过道另一边的座位上坐着,但我还是看不清脸。我能记得有人给姥爷、姥姥的手里递吃的喝的。递东西的那只手上有指甲盖大小的一片黑色胎记。但……就是看不清脸。”
庄游看看自己的左手,左右的虎口处有一片胎记。
桐桐自己撑着跳上了泳池,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她一边朝外走一边在心里道:听见了吗?你有被爱过。
第33章 但行前路(33)三更
海珍都不知道她是怎么回来的。
怎么形容狼狈都不为过。
杨桃赶紧放热水,“阿姨,你赶紧洗个热水澡吧。”
泡在温热的水里,海珍将头往水里埋,埋了再埋,眼泪还是不住的往下掉。
为什么?为什么要把自己活成这样?
这一天,她就是突然觉得好似争执计较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杨明回来的时候半夜三点,一身的烟味。但是海珍并没有睡,她坐在卧室的沙发上,看着窗外闪烁的霓虹。
杨明一开灯,吓了一跳,“你……你怎么不睡?这都几点了?我就是……就是跟几个朋友打了几圈牌,打的不大……”
海珍没兴趣知道,她转过脸来,“老杨,咱俩离婚吧。”
啊?
海珍看他:“老杨,今儿我见桐桐了。这孩子……跳泳池里去了。”
“哎哟我的天,人在医院吗?”
海珍没回答这个话,“老杨,我也不说要一半家产的话来,这些年你用桐桐的那笔钱做周转,有多少笔,用了多长时间,我都记着呢。商业贷款,活期利息零点三,一年差不多三十万。最高按照定期存的话,是六个点,利息是一百八十万一年。咱也别按照最低,也别按照最高,取个中间值,一年你给个五十万,不算过分吧。”
那当然,不算过分。
“也别多算,就按照十年来算。早年没那么多,就拿那利息当成是抚养桐桐所需的花销。不过分吧。”
那是!那利息算下来,养一个孩子肯定是绰绰有余的。
海珍拿出本子,一笔账一笔账的清清楚楚,“也就是说,你再给我五百万,我带走我的衣服首饰。省城的房产你给我一套,能叫我容身,咱就算是两清了吧。当然了,五百万现金也行,把五百万折算成商铺过户给我也行。”
老杨狐疑的看她:“你到底什么意思?”是知道什么了吗?
“心灰意冷了。”海珍看他,“有住的地方,有个铺子月收入两三万,足够我过的很好了。以前还想着为孩子的……可孩子却觉得我在害她。既然如此……老杨啊,我没目标了。咱俩各过各的吧。要不然,桐桐和桃桃,以后在一个圈子里,迟早得把家事炒起来。那这又是何必呢?”
杨明就问说,“那我要不同意呢?”
“老杨,我都这把岁数了!何必?你离了我,一样还能找年轻的。我真的是……想为桐桐做最后一件事,咱少些牵扯,可能更好。咱都是有孩子的人,到了这个岁数,不为孩子考虑又能为谁考虑呢?当然了,你也可以不同意,那我只能起诉离婚。这些过往的账目就少不得拿到法庭上……”
杨明晚上刚输了两百多万,问题还不大。对于海珍提的这个条件呢,也不算是多苛刻。五百万加省城的一套房,一共也不到七百万。
而且,这五百万是欠她的利息,真正被分走的只是一套房子而已。
这么一算,好似也还可以。这必然是桐桐的前程看好,有更多的钱等着她,她才放了这头的吧。